薑穗跟在賀朝身旁,可能是因為上樓梯那場“冒險”,吳誌成再也沒有說什麼他要第一個走的話,可能都看出來這裡的每一個人都不好惹。
她確實有些緊張,但是心神卻仍然因為賀朝剛剛的話而陷入了沉思。
她其實聽懂了他的意思。
保持好人設。
翻譯成大白話是這麼說。
但是他肯定不能這樣直白的說出口。
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賀朝突然如此提醒自己?
薑穗一下子就想到了前天晚上那個已經回憶不起來,隻剩下那隻巨大眼睛的夢。
昨天夜裡休息的時候,她什麼也沒有夢見。
那場夢就好像隻是她因為太過疲憊的胡思亂想。
但是薑穗卻覺得,或許和賀朝剛剛和她所說的事情很有關係。
他們奔跑起來,但是卻跑不快,地麵上的水管需要他們不斷地跨過。
李大鵬因為體力一時間門沒跟上,還狠狠地摔了一跤,被程洋扶起來時臉也被生鏽的水管劃破了,甚至脖子仿佛被割傷一樣湧出了鮮血,好在沒有傷到動脈。
他擺了擺手,對程洋示意沒事,繼續往前跑。
薑穗先是抬頭看了眼已經快要飛到大樓邊緣的直升飛機,在濃厚的烏雲與夜色中,唯有直升飛機的兩束巨大的燈光特彆顯眼。
而稍稍側過頭,看到的就是黑漆漆隻剩下輪廓,但是不斷撞門的喪屍。
她將注意力放回逃亡本身,但是內心卻產生出一種既視感。
薑穗神情變得有一瞬間門的恍惚,但是又很快回過神來。
此時此刻的感覺……薑穗微微蹙眉,在這茫茫長夜中,她好像……有一種曾經經曆過的錯覺。
直升飛機懸停,薑穗看到側門被打開,裡麵是荷槍實彈,穿得嚴嚴實實的部隊軍人。
在這種時候出現,有一種讓人熱淚盈眶的安心。
程洋就是熱淚盈眶的那位。
但是樓頂過多的水管阻礙了他們奔逃的步伐,而就在這時,不堪重負的鐵門也終於結束了它漫長的鐵生。
隻聽見一聲巨大的悶響,鐵門倒地,裡麵擁堵得仿佛是早高峰的地鐵一號線裡的喪屍全部都湧了出來,朝著發出聲音的直升機方向奔來。
而當它們青白色的眼睛看到了他們拿著手電筒照路的一行人之後,更是低吼咆哮得跑過來。
好在各種各樣的管道拖住了他們的步伐,同樣也拖住了喪屍的步伐。
但是每一個人都著急的不行,隻能努力讓自己更快一點。
他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的退路了。
繼續呆在樓頂,也就隻剩下一個死字。
賀朝第一個到達樓頂邊緣,直升機上已經放下了空中繩索,賀朝示意他可以,並沒有讓上麵的士兵下來。
而飛機上的士兵行禮後,時不時放槍幫他們擊殺身後的喪屍。
但是大家都知道,這麼多喪屍,不可能都被擊殺完的。
賀朝接過飄蕩的固定繩索,幫忙固定每一個要上直升機的人。
他先讓薑穗和邵瑤上去。
不可能同時多個人一起上直升飛機,一是有可能會造成飛機的不平衡而墜毀,二是本身也沒有那麼多繩索能讓六七個人一起上。
邵瑤比程洋和吳誌成都鎮定得多了,但是她微微顫抖的手還是暴露了內心的緊張。
喪屍越來越近了,而上上下下的繩索卻因為大風而搖搖晃晃,上去一趟花費的時間門並不少。
吳誌成都急死了,而李大鵬則是很淡定。
因為直升機螺旋槳發出的巨大聲音,賀朝不得不大聲地對李大鵬道:“李先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留在這也沒辦法和家人死在一起,同我先離開!之後若是有辦法了,說不定真的有可能救人呢?”
李大鵬的眼眶有些紅,不知道是因為風吹的,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就算有水管的阻擋,喪屍也快要跑到他們的位置了。
薑穗緊張得想要往下看,卻被一旁的士兵阻止,還幫她和邵瑤扣好了安全帶,帶上耳機,她們固定在座位上,而薑穗也隻能透過窗戶緊緊地盯著下方。
直升機上的士兵在開槍幫忙攻擊跑得快的喪屍,一槍一個準地爆頭。
在喪屍越來越近的時候,上麵的士兵丟下了什麼,一股白色的濃煙頓時爆發在地,四散開來,喪屍的動作似乎慢了一些。
再一次上來的是程洋和李大鵬。
在朦朧的煙霧中,薑穗看到原本吳誌成是搶著上去的,但是李大鵬身上血跡斑斑,而不知道因為什麼,吳誌成看了眼程洋,就讓程洋先上去了。
而這時候,喪屍已經近乎到跟前,緊靠上麵的士兵不斷地掃射,而賀朝也拿著之前的釘槍在擊殺。
吳誌成看起來驚恐又害怕地抱住頭,仿佛上麵的子彈和下麵的喪屍會碰到他一樣。
李大鵬上來的時候,士兵們都嚇了一跳,隨後薑穗立刻示意她可以幫忙緊急處理,士兵來不及再說什麼,迅速丟了個醫療箱給她,就趕緊繼續幫忙還剩下的人。
繩索又再次丟了下來,賀朝動作非常迅速地固定好吳誌成和自己後,繩索便往上拉。
然而這個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吳誌成太胖了,還是因為刮來的大風,亦或者是因為過於緊張,而將賀朝所說的要點統統忘記。
吳誌成在繩索拉起來時顯得異常的慌亂,而直升飛機已經在收到了賀朝綁好了的信息後開始往上飛,用完子彈正在換匣的士兵也在這裡停頓了兩秒。
喪屍已經全然靠近。
賀朝大聲朝吳誌成道:“收腳!不要掙紮亂晃!”
話音剛落,賀朝的腿被喪屍抓住了。
薑穗倒吸了一口涼氣,幾乎整個人都要貼在了舷窗上。
她緊握著拳,比自己逃亡還要緊張。
“我被抓住了!!”吳誌成根本都沒有聽到賀朝說的話,在飛機升起要離開圍牆時拚命的掙紮,而就連飛機上的薑穗也都看到了他的腿被喪屍牢牢抓住。
賀朝才發現因為他的猛烈掙紮和過於驚慌,爆發了求生時連自己都無法想象的力氣,導致給他扣好的一個卡扣被掙斷了,
薑穗看到賀朝很快將腿上的喪屍蹬掉,朝著飛機上的士兵做了一個手勢,然後利用慣性想要到吳誌成那邊幫忙。
賀朝看起來並沒有事,喪屍也沒有來得及對他做什麼。
他們此時已經都懸掛在空中,繩索也不斷地拉起,就在賀朝做完手勢之後,拉起的繩索便停住了。
與此同時,有兩隻牢牢抓住吳誌成腿的喪屍,也在不斷升起的高度和脫離了樓頂後掉落了兩隻。
而賀朝在往吳誌成方向蕩了那麼一下,他便立刻讓自己保持住垂直狀態。
因為吳誌成那雙總是暴躁的,好像帶著激烈情緒的眼睛死死地看著他,絕望中卻仍然帶著巨大的求生欲。
但是仍然抵擋不住屬於病毒的侵襲,賀朝看著他,然後他原本黑色的眼睛在慢慢地變白。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的看到一個人變成喪屍的景象。
他瞳孔微縮,吳誌成最後的理智讓他開口。
“我……我兒子……”他的口型很模糊,又隨著風一吹一蕩,唯一剩下的喪屍也已經掉下了十層樓,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而他被懸掛扣在空中,五秒內已經喪失了屬於人的意識。
賀朝身子緊繃,他的視線移到了吳誌成的腿上,發現他被咬的並不是大腿,因為他們早就換上了足夠厚的衣服,普通人的牙齒並不能直接將衣服撕碎。
他的鞋掉了。
是一個非常非常小的疏忽。
鞋掉的瞬間門,就被喪屍抓住了漏洞,被啃得鮮血淋漓。
所有的意外都太出乎意料。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瞬間門,每一個疏忽都有可能造成嚴重的後果。
“怎麼樣了?!”因為坐在另外一邊的窗戶,程洋的視角受限,隻能看到賀朝,看不到吳誌成怎麼樣了,他大聲地問坐在一旁的邵瑤。
邵瑤仍然緊盯著舷窗外看,也已經帶上了降噪耳機,因此聽到了程洋對的話。
她抬頭看向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隻有賀朝被拉上來了。
營救他們的士兵小隊隊長,當機立斷切斷了吳誌成的繩索,他最終也落得和徐定生一個命運——
一同墜落高樓。
大多數人都沒有回過神來。
而程洋怎麼也沒有想到,在這一趟旅途中,吳誌成唯一回饋了他人的善意,最終卻因為這樣的原因,而喪屍了性命。
就是因為上樓梯時他對吳誌成的那一托,才使得吳誌成願意讓程洋先上直升機。
“還你的人情。”當時顯得有些陰沉沉的肥胖男人這樣說道。
而誰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落幕。
而賀朝也沒有聽到,他究竟想對他的兒子說什麼。
他們這一群萍水相逢的七個人,最終也隻剩下五個。
薑穗抱著阿手,看著士兵隊長關上了機艙門,隨後朝著賀朝行了個禮便找了個位置坐下,而賀朝坐在了薑穗的對麵。
男人呼吸尚未恢複平穩,扣安全帶時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抬眸看向了她。
薑穗帶著降噪耳機,卻仍然掩蓋不住螺旋槳的巨大噪音,男人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額頭上還有細密的汗,可見剛剛的情況有多危機。
他朝她笑了笑,隻不過黑眸中似乎還有著剛剛來不及救人殘留的壓抑。
薑穗也朝他笑了一下,她指了指窗外,男人一愣,隨後也看過出去。
不知何時原本看起來像是又會下一場瓢潑大雨的烏雲漸漸四散,天空仍然黑漆漆的,但是光汙染減少了的上北,竟然開始出現了少許的星星。
而最亮的卻是那懸掛高空,古往今來都存在的皎潔明月,正在散發著盈盈月光。
它仍是那麼美麗,而人間門卻陷入地獄。
薑穗看著越來越遠的宏達大廈,以及冒著黑煙但是火已經熄滅了的問心大廈。
問心大廈是上北市的地標性建築。
而現在,他們正在逃離上北。
也最終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