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時看著停在昨天他被捆的那個木頭架子後麵不遠位置,亂七八糟用草和泥偽裝起來的“船”。
“這就光我們倆上去就得沉了吧。”他說。
這嚴格來說不是船,說它是船隻是為了好理解,這玩意應該是輛摩托,自己加裝了履帶和兩個帶氣囊的架子。
從功能性來說,可以在泥地和水麵上開,拆了這些東西,還能在硬地麵上跑,非常全麵了,但從安全性來說……就不怎麼好說了。
“比沒有強。”邢必說。
的確是這麼回事,邱時也沒多糾結,承受力到底怎麼樣,試試就知道了。
這車不愧是沼澤打劫團夥的,車兩邊各種小架子和勾子,可以以各種方便拿取的姿勢放置武器彈藥。
不過食品這類的物資就沒怎麼考慮了,隻能用兩個包掛在後座兩邊。
“這樣放的話,後麵的人腿都沒地方放了。”邱時這話剛說完,邢必已經先一步跨到了車上,坐在了駕駛位上。
邱時看著他,過了一會兒衝他豎了豎拇指:“你不愧是一級潛衛。”
邢必笑了笑。
“走吧。”邱時隻得也上了車,坐在後頭,腿要不就跪著架在兩邊的包上,要不就隻能往前伸著。
他選擇了第三種,腿往前伸,踩在了邢必的鞋上。
邢必偏過頭看了他一眼:“你不愧是天賦異稟。”
“出發。”邱時說。
邢必發動了車子,車子發出低沉的幾聲轟鳴,往前衝了出去。
邱時回頭看了一眼,算是最後檢查。
他們的車就隻能留在原地了,車上還有不少物資,雖然鎖上了,但返程的時候大概率會沒有了。
車倒是有可能還在,畢竟這地方這麼輛寸步難行的車沒有什麼用。
昨天那些人的東西不多,用不上的東西和那幾具破碎的屍體都被邢必推進了水裡。
水麵看著很淺,下麵全是軟泥,把這些東西吞得乾乾淨淨一絲不剩。
這車速度實在是不好評價,但至少比人走路要快,而且強在安全,就是這個水陸兩用的方式開起來之後邱時才注意到,在泥地和濕軟地麵上時,是靠履帶,碰到水麵的時候,靠的是慣性。
也就是說,如果水麵太寬,車的慣性不能保證車子到達下一片軟泥灘的話,他們就得漂在水麵上了。
“這不得配個槳嗎?”邱時歎氣。
“要擔心的不是漂在水上,”邢必說著的時候車正好衝出一片泥灘進入了水麵,“你看吃水深度。”
邱時低頭看了一眼,伸手摟住了邢必的腰:“我操。”
兩個人的重量加上物資和武器,這車衝過水麵時,兩邊加裝的氣囊都是沉在水麵之下的。
對於不會遊泳的人來說,這個場麵著實有些驚心。
“你車技怎麼樣?”邱時有些不放心,“不行就換我開。”
“挺好的。”邢必說。
的確還行,其實開了一陣之後邱時也發現了,這裡頭技術占的比重並不大,更重要的是判斷前麵水麵的大小,挑選更容易通過的路徑。
這一點上邢必明顯更有優勢。
邱時就每次過水麵的時候低頭看看吃水,雖然也沒什麼必要。
特彆是在看到了好幾隻伸出水麵的手和泡在水裡的白骨之後,他放棄了這項意義不大的協助工作,看向前方。
太陽出來之後霧氣都散了,四周彌漫著的濃濃的水氣也變少了,呼吸似乎都變得更輕薄了,隨著身上的衣服慢慢變乾,邱時感覺自己手都暖了。
他們現在是向東偏北一點的方向前進,迎著慢慢爬升的太陽。
“你要眼鏡嗎?”邱時戴上了墨鏡。
“不用。”邢必說。
邱時歪了歪頭,從邢必耳側看著前方,墨鏡裡陽光變得沒那麼刺眼,能清楚地看到閃亮的光在邢必臉上鑲出一圈暖黃。
這個車坐得非常不舒服,邱時感覺自己腰都快斷了,好幾次都隻能靠在邢必背上借著力讓自己後背緩一緩,但一路上都沒有適合停車休息的地方,加上不知道會從哪裡冒出來的遊民,他始終沒有開口讓邢必停車。
一直到陽光從身後鋪過來,把他們的影子往前拉出長長一條的時候,邱時看到了前麵橫斷了整個視野的一條低矮的山脈。
“是山嗎?”他問。
“是,”邢必說,“翻過去就是那條河了。”
“天黑前能到嗎?”邱時又問。
“能到山。”邢必說。
“這片你認識路了嗎?”邱時看了看四周。
“到山就認識了。”邢必說。
“行,”邱時說,“到山邊休息一下,我吃點兒東西,我腰快碎了。”
邢必沒有說話。
“嗯?”邱時往前湊了湊,看著邢必的側臉。
“你晚上要翻山嗎?”邢必說。
“不累就翻,”邱時說,“後麵都用腿走了,得抓緊時間,而且在山上我踏實。”
邢必沒有說話。
邱時也沒再說話,這一路邢必都沒怎麼說話,這倒不奇怪,邢必說話本來就帶開關,得你跟他說他才會說。
但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麼,邱時感覺有點兒不一樣。
也說不上來到底哪兒不一樣,就是有點兒不對勁,完全來自直覺的陌生感。
邱時摸了摸腿側的槍,輕輕往外抽了一下,又推了回去,挺順滑的,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拔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信任邢必,也相信邢必說的不會殺他的那些話,但昨天邢必殺人的場景他不可能忘得掉,那種跟當初他第一次見到邢必時驚人相似的感覺。
那時的邢必和後來的邢必,完全是兩個人。
太陽馬上要從身後地平線上消失的時候,邢必的車速慢了下來,他們已經接近這片沼澤地的邊緣,履帶時不時會刮到泥濘中突起的岩石。
“可以拆掉了,”邢必說著停下了車,“順著山邊往前開一段,有路可以上山,翻過去就一直往北。”
“嗯。”邱時下了車。
腳踩到地麵上時,他感覺自己兩條腿又酸又麻,都快失去知覺了。
邢必拆掉了兩邊的氣囊,又拿掉了車輪下麵的履帶。
“歇一會兒,”邱時說,“我需要雙腿並攏杵一會兒。”
“你可以側著坐。”邢必說。
“……我謝謝你了。”邱時說。
邢必沒說話,蹲在車旁邊。
邱時從包裡摸了個罐頭出來,跟他一塊兒蹲著:“吃一口嗎?”
“不用。”邢必說。
邱時挺餓的,幾口就把罐頭吃光了,打算再拿一個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果然是很自然地想往邢必的褲子上蹭手。
不過這次沒等他手碰到,邢必突然站了起來。
“反應挺快。”邱時收回手,在自己褲子上蹭了蹭。
邢必沒說話,往山那邊走了過去。
“怎麼了?”邱時問。
邢必沒有回答,還是往前走。
邱時站了起來,起身的時候順手把腿上的槍拔出來拿在了手上:“邢必?”
邢必還是往前走。
“你祖宗。”邱時咬牙罵了一句,往四周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他快速往邢必那邊追了過去。
前方就是山,但是沒有什麼明顯的路,邢必也說了還得順著山往前再開一段才能有上山的路。
但這會兒邢必就像是有什麼目標一樣,直接就走到了山邊,然後攀著岩石開始往山上走。
“邢必!”邱時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往後拉了一把。
邢必並沒有掙紮,順著勁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眼神裡的陌生讓邱時頓時有些手腳發涼,同時他還看到了邢必頸側從下往上像樹杈一樣的黑色痕跡。
“操。”他鬆開了邢必的手,往後退了兩步,舉起了槍。
邢必看著他。
邱時瞄準了他的脖子:“說話,搭檔。”
邢必沉默著看了他一會兒,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
“最後一次機會。”邱時說。
邢必沒有停下。
邱時咬咬牙,右手拿槍瞄準著他的頸後位置,左手抬起,握拳,往下一壓。
限製搭檔行動能力。
邢必停下了,短暫的停頓之後,他跪到了地上,接著倒了下去。
“邢必,”邱時等了幾秒鐘,確定他應該是不能行動了,舉著槍慢慢靠近,“能聽到我說話嗎?我是邱時。”
邢必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沉默著。
限製行動能力僅僅是限製肢體,並不涉及其他方麵,但邢必不說話。
邱時走到他身邊,伸手拉著他的胳膊把他翻了過來。
“邢……”邱時僵住了。
他感覺到了殺氣。
邢必眼神裡的殺氣。
強大的充滿壓迫感的殺氣瞬間彌漫在四周的空氣中。
這一秒,邱時確信自己看到了邢必身體裡那個可以稱之為出廠設置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