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次周曼娘親自給他查驗,才查出來他的異於尋常。
而比之這件事情,更詭異的是,周曼娘發現他這個病症治不好。
不能直視強光,好似是他打從娘胎裡麵帶出來的病症。
好在這個病雖然治不好,但卻有辦法可以隔絕。
她為章玉麟調配了藥物,讓他在上戰場之前,滴入眼中,可以暫時性地隔絕強光對他的傷害。
而此番章玉麟大獲全勝,近乎是毫不費力地重傷努烈,應當也是她的藥派上了用場。
溫月聲聞言,收回了視線,淡聲道:“他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周曼娘沒明白這話是何意,想了想,隻能當做是章玉麟跟溫月聲之間有緣。
畢竟當初章玉麟還是個癡傻世子的時候,是被溫月聲踹入了湖中,才恢複如常的。
她沒注意到溫月聲話裡意有所指。
實驗體因為強行注入提純的喪屍病毒,身體已不是正常人,而強行進化的副作用,導致了他們所有人都天生殘缺。
章玉麟不僅生得像9號,他在恢複正常後,也逐漸出現了和9號一樣的毛病,便是不能直視強光。
不等周曼娘再問,忽然聽到了遠處傳來一道極為嘹亮的聲響。
那聲音響起來的瞬間,城牆之上的所有大徽將士,皆是警覺了起來,就連周曼娘都變了神色。
她抬眸看去,這一眼所看到的,就是遠處密密麻麻的昊周大軍,竟是在往著主城的方向突進。
咚、咚、咚!
戰鼓敲響。
在鬱舜禦駕親征的隊伍,出現在這邊後,整個主城內外已經處於時刻戒嚴的狀態。
幾乎是他們剛剛一動,便有通訊的將士揮舞著手中的旗子,一路高聲喚著,跑到了城池底下。
“敵襲!敵襲!昊周大軍來襲,主城所有將士準備!”
城門拉開一條縫,待通訊的將士進入之後,瞬間禁閉。
早已經候在了城門附近的將士,迅速彙聚到了主城之下。
通訊的將士進入城中,直接更換了戰馬,一路飛奔,一路高聲喊著之前的那番話。
馬蹄踩踏的噠噠聲響,如同落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幾乎是頃刻間,整個主城內,便陷入了一種極致的緊繃氣氛中。
三十萬大軍的異動,令人沒有辦法做到了忽視。
昊周其餘的將領依舊在攻陷大徽的城鎮,溫月聲派出去了幾個將領抵禦。
章玉麟、陸庭玉、陸青淮,甚至連李慶元和劉奕等人,均不在主城之中。
留守在了這裡的,隻有忠勇侯和陸振國兩個老將,至於那個歸降了的江焰,則是在昊周重振旗鼓,率領了大軍至邊疆前,就已經被溫月聲派遣了出去。
整個主城之內,留有兵馬並不在少數,主要將領卻隻有三人。
在麵對了烏泱泱的昊周大軍時,所有人心頭皆是一顫。
待得昊周大軍一步步逼近,那整齊劃一的步伐,並著聲勢浩大的馬蹄聲,在整個主城外飛揚起來時,大徽所有的將士的麵容,俱是冷沉了下來。
在知曉對方欲攻城之後,忠勇侯和陸振國一並,著一身厚重的盔甲,上了城牆之上。
此刻正好便站在了溫月聲的兩側。
陸振國眼眸幽沉,冷眼看向了不遠處。
隨著昊周將士走近,他們幾乎一眼就能夠看到了率領著大軍向前的鬱舜。
在邊疆的人心中都清楚,真正用兵如神的人,不是那個號稱昊周第一猛將的努烈,而是這位昊周新帝。
在此前為數不多的由鬱舜親率的征戰中,邊疆大軍,包括陸家三將在內,皆不是鬱舜的對手。
這位昊周新帝,在戰場之上,本身就是極端強勢的存在。
陸振國還沒有見過溫月聲動手,但在他心中,隻怕這位昊周新帝的實力,與溫月聲不相上下。
昊周大軍越發靠近,氣氛越是一觸即發。
但有一點,兩方的情況相同,那就是鬱舜的身側,也沒有幾個將領。
五大名將齊出,他身側隻留下了三大部族的將領。
雖強勢,但遠不如五大將領。
至於突然動兵,則是因為鬱舜那邊也已經收到了努烈兵敗的消息。
努烈乃昊周第一名將,其重傷兵敗,對昊周的影響甚廣,出於此,鬱舜才突然下令攻城。
烈陽灼目,落在了這些昊周大軍身上,映射出他們身上整齊劃一的銀色盔甲。
鬱舜策馬行走在了大軍的正中央,身披黃金戰甲,騎著同樣披著黃金甲的戰馬。
眉目清俊如畫,麵容卻是格外冷冽的。
他在隊伍持續不斷地逼近之中,輕抬頭,遠遠地就能看見溫月聲立於城牆之上。
大戰一觸即發,她卻沒有穿著任何的盔甲。
和許久之前他在撫州見到的那樣,依舊一身玄黑色的衣裙,負手立於城牆上。
“殿下。”鬱舜身側的將領低聲道:“可要直接下令攻城。”
“不太對勁。”鬱舜身側的褚冽弘道。
褚冽弘是昊周文臣,鬱舜的心腹大臣,亦是拔除前昊周丞相楊古一脈的功臣。
從前鬱舜親征,褚冽弘都會伴其左右,當得上是整個隊伍裡的軍師。
褚冽弘麵色冷了下來,道:“昊周已經兵臨城下,大徽郡主卻不為所動。”
遠遠看去,能夠看得見主城的城牆之上,站著一片黑沉沉的弓箭手,除此之外,周邊還圍繞著一圈弩機。
對方確實是有防守的姿態,但是除此之外,他們竟是沒有任何將士在城外。
這個時候尚且還不集結,難不成要等到了昊周抵達之後,他們再打開城門,讓抗敵的將士出來迎戰嗎?
褚冽弘可不覺得這位大徽郡主是這樣毫無準備的人,且會在他們三十萬兵馬的極大壓力之下,將城門大開。
此舉,又跟直接放他們進入主城有什麼區彆?
褚冽弘當下頓住,輕聲吩咐了身側的人幾句。
鬱舜眼眸深邃,他將目光從溫月聲的身上移開,轉頭看向了身側的將領,冷聲道:“各處可有消息傳來?”
將領麵容沉肅,聞言搖了搖頭。
隻有努烈戰敗的消息,但是努烈傷得實在是太重了。
他本就被章玉麟打斷了肋骨,離開之前,陸紅櫻射出的弓箭,竟是在極遠的距離之下,直接射中努烈。
那箭矢的準頭實在可怕,幸得努烈的心臟天生比旁人要歪斜上幾分,否則的話,陸紅櫻那支箭矢,穿透的就是他的心臟。
但即便如此,人也幾乎廢了。
在逃竄的路上人就已經昏厥,回到昊周大軍中後,竭力救治了幾個時辰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至眼下,他們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褚冽弘也斷定大徽主城內兵馬不足,而他們留在主城外的三十萬兵馬,乃是昊周整個軍隊的精銳。
便是溫月聲再強,亦是無法阻擋這三十萬大軍踏平主城。
可在他們動兵之後,溫月聲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究竟在想什麼?
不等他深想,身後的大軍突然傳來了急報。
“報——”通訊將士一經出現,昊周的隊伍中迅速劃開了一條路來,供對方飛快地通行。
那個來通報消息的將士,飛快行至了鬱舜麵前,低頭高聲道:“稟聖上。”
通訊兵神色難看,微頓道:“海城傳來戰報,大徽已攻破了海城城門,大軍正向著江海道進發!”
一語畢,滿軍死寂。
褚冽弘當下神色大變,不可思議地道:“你說什麼!?”
大徽大軍攻破了昊周的城池!?
這如何可能?
可消息一路傳到這邊,不可能有假。
在對方又一次複述這番話後,褚冽弘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他驟然反應過來。
溫月聲那天突然率兵奇襲玉王鎮,其目的看起來似乎隻是為了清理昊周彌留在玉王鎮的金氏軍隊,救出戰俘。
但實際上……
褚冽弘驟然閉上了眼睛,心底震撼難平。
……玉王鎮地勢險要,且處在了兩國交界線上,溫月聲的大軍隻需要進駐玉王鎮後,從玉王鎮後方,那片被稱之為死亡沙漠的地帶通行過,便能抵達昊周邊境的海城!
但!
那是死亡沙漠,是整個邊疆地帶氣候最惡劣,環境最複雜,最容易迷路和喪生的地方。
在玉王鎮生活多年的人,都不敢隨意進入死亡沙漠。
她卻直接讓大軍從那邊取道。
褚冽弘思及此,驟然睜開眼,咬牙切齒地道:“江、焰!”
大徽的軍中,恰恰好,有這麼一位極為熟悉昊周地形,並且生於沙漠,從前就曾不要命地從死亡沙漠走出的昊周叛將!
一瞬間,褚冽弘及周圍的將領,俱是又驚又怒。
畢竟他們從未想到過,大徽竟是會有著主動進攻的一天,而且一動手,便是海城。
海城並非是昊周最為主要的邊境線,畢竟海城雖名海,麵前卻是一片浩瀚的沙漠。
但是,海城距離昊周的都城的距離,卻是所有邊境城池裡,最近的一個!
為此,哪怕是屢次向大徽動兵,他們也從沒有撤離過海城的防衛軍。
光就海城一個城池,便設有五萬大軍。
而現在,傳令的將士說海城被攻破,那就隻有一種可能——溫月聲派出去的將士,至少有十萬。
也就是說!
這個大徽郡主,她所在的這個主城之中,決計沒有他們本設想的二十來萬軍隊,而是隻有十來萬。
她就這麼帶著十來萬軍隊,每日看著黑沉沉的昊周三十萬軍隊壓境,是連神色都沒變化過。
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瘋子?
褚冽弘行軍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要知道,今日但凡江焰這個人信不過,或者是她派去的大軍出現什麼意外,她僅剩餘十萬餘人的主城,必定會被昊周大軍的鐵騎踏破。
而現在……
佇立的昊周大軍麵前,上首的溫月聲開了口,她聲音算不得多大,但在這寂靜無聲的戰場之上,還是傳到了那就處於主城底下的所有人耳邊。
溫月聲淡聲道:“鬱舜。”
灼熱的日光下,鬱舜抬眸,深邃的眸看向了上首的她。
就聽她道:“是要昊周都城,還是要大徽邊疆主城。”
旭日之下,溫月聲那雙眼眸冰冷如水掃向他:“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