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媽媽意識到不對勁,低聲問姚容:“你們認識?”
姚容開口,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於是周圍所有人都聽到了她的話。
“他是我前夫。”
不僅是宋媽媽愣住了,雲英光這些與江遊共事十幾年的人也愣住了。
沒聽說江遊以前結過婚啊。
江遊回過神來,下意識反駁道:“你在胡說什麼,我們根本沒有領結婚證。”
姚容道:“確實沒有領結婚證,但法律是承認事實婚姻的。”
姚容又看向宋媽媽,幽幽一歎:“我和江遊,就像你和枝枝爸爸一樣。一個是農村人,一個是下鄉知青,隻是枝枝爸爸很負責任,沒有拋下你們母女,而江遊高考之後就跑了。”
“他給我留了老家地址,但是我托人去找過,那是個假地址。”
趁著江遊還處於震驚狀態,姚容根本不給江遊開口的機會,言兩語就說清楚了情況:“後來我爸被江遊氣死了,我獨自一人撫養女兒長大。”
“對了——”
姚容牽起江泛月的手,對江遊說:“你連我們的女兒叫什麼名字,都還不知道吧。”
眾人的目光全部彙聚在江遊身上。
震驚,疑惑,鄙夷。
江遊被他們看得十分不自在。
他完全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和姚容重逢。
還是在這樣的場景下。
“我們之間門的事情,沒必要放在大庭廣眾下說。”
“我知道附近有家餐廳,味道很不錯,正好我們很久沒見了,不如我請你去那吃點東西,順便敘敘舊吧。”
姚容冷靜道:“我想說的話,剛剛都說完了,沒什麼好敘舊的。”
江遊仿佛沒聽到姚容的話般,轉頭看向江泛月,故作慈愛:“這孩子都長這麼大啦,和你可真像。”
江泛月微微一笑。
江遊見到她臉上的笑容,立馬道:“彆嚇著孩子,給孩子留下什麼心理陰影。”
江泛月說:“沒事,我最大的心理陰影,早在你拋妻棄女時就形成了。”
“我這回過來,除了接受采訪,也是想著見一見你。畢竟從我生下來,就沒見過我的親生父親一眼。”
“現在見到了,我隻能說,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樣令人失望。”
江泛月不想給宋媽媽造成什麼困擾,對宋媽媽說:“阿姨,上回是你們請我們吃飯,不如今天中午,也給我個機會,請你吃頓飯?”
江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食堂的。
他能感受到身後那些如針般的目光。
走到出版社門口,江遊剛想點一根煙平複心情,思考該如何挽回自己的名聲,如何安撫家中的妻子和嶽父。
“江編輯,有你的一封信。”門衛朝江遊喊道。
江遊抽著煙,走到門衛那,滿臉不耐煩地接過信,隨手拆開,就看到了裡麵裝著的那張法院傳票。
餐廳裡,宋媽媽還處於震驚狀態。
她既想問個清楚,又害怕無意間門戳中姚容和江泛月的痛處,欲言又止。
還是姚容笑道:“沒關係,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宋媽媽說:“沒什麼想問的,就是太震驚了。”
兩家人雖然不算很熟,但宋媽媽在這件事情上十分同仇敵愾。
“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提。”
姚容笑:“要是你不嫌麻煩的話,以後可以多幫我宣傳宣傳江遊做的好事。”
“沒問題。”宋媽媽果斷道。
***
出版社有不少人都和江遊住在一個小區裡。
這年頭,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更何況出版社的消息非常靈通。
等到下午那會兒,江遊的事情就傳入了不少人的耳裡。
江遊現任妻子帶著兒子,哭著喊著回了娘家。
江遊回到家裡,看著空蕩蕩的家,愈發焦頭爛額。
偏偏他還想讓老丈人幫忙擺平官司,不得不在大冬天裡跑到老丈人家,一邊哄妻子一邊向老丈人道歉。
老丈人氣得用拐杖打了他好幾下,還讓他跪在門口。
可是,江遊再怎麼樣都是他女兒的丈夫、他外孫的親生父親,難道還能眼睜睜看著江遊背負官司不成?
老丈人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該讓江遊寫的保證書也寫了,最後隻能厚著臉皮給一些朋友打電話,托他們去查姚容的跟腳。
有具體名字和具體住處,想查清楚一個人的情況很容易。
但看著查到的資料,老丈人恨不得再把江遊揍一頓。
“你不是說你那個前妻隻是個普通村婦嗎?”
“你見過這樣的村婦嗎!啊!”
這可是直接在常晉市領導,甚至是省領導那掛名的良心企業家。
對方不僅有錢,還有一整個市領導班子、省領導班子做靠山。
畢竟從童話世界工廠開辦以來,對方不知道對本市、本省的經濟發展做了多少貢獻。
要他是市領導、省領導,隻要沒遇到什麼天塌下來的大事,他都一定會往死裡護著對方。
哦,聽說去年那個省|委|書|記還調到中央來了。
對方在中央可是有靠山的!
他敢隨隨便便拿捏嗎。
他要是出手了,還指不定是誰拿捏誰呢。
江遊聽完老丈人的話,頓時傻眼了。
“這這這……這不可能!”
“姚容就是個沒讀過書,大字不識幾個的村姑,她怎麼可能會有這麼一個大工廠。有沒有可能是那邊查錯了?”
就算是他的老丈人,也隻不過是有個小廠子而已。
也就是當年參過軍,認識一些老戰友,這才能幫江遊謀劃一二。
至於市領導,甚至是中央那邊的人……
那門檻實在是太高了,他老丈人就算想去給人家送禮,人家都看不上。
還有那個他連抱都沒抱過的女兒,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作者江泛月?
還是青少年文學創作大賽的第一名!?
他兒子的語文成績可是差到,他想找宋枝枝幫忙補習的程度。
就在江遊震驚得懷疑人生時,老丈人家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是一個戰友打過來的。
江遊老丈人曾經在戰場上為這個戰友挨過一槍,所以兩家的關係一向很親近。
可這會兒,戰友的語氣卻十分嚴肅。
“你女婿的事情,你千萬彆插手。”
“他進去了,有你我照應,阿河和樂樂以後的日子總不會差到哪裡去。”
“對方明擺著隻想找你女婿算賬,但要是你插手了,估計也得惹來一身腥,連我也幫不了你什麼。”
也就是多年交情了,不然戰友壓根就不會打這通電話提醒。
不過戰友的話顯然很有用。
掛斷電話,老丈人看也沒看江遊一眼,隻揮手對女兒和孫子說:“你們回屋休息吧。”
江遊可太了解他老丈人了。
這個姿態……
分明就是要放棄他了。
江遊連滾帶爬,想抱著老丈人的大腿,卻被老丈人用拐杖敲了一下。
江遊吃痛,不敢再靠近,隻能裝可憐道:“爸,你不能不幫我啊。樂樂他還小,他不能沒有爸爸。還有,我和阿河沒有離婚,你也不想讓她有個坐過牢的丈夫吧。”
聽出江遊話中的威脅,老丈人狠狠瞪著江遊,恨不得殺了他:“你現在犯的是重婚罪,依照法律,你和阿河的這段婚姻根本就不作數!”
“我家廟小,可容不下你這個女婿。你馬上給我滾出去!”
他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當時為了讓兒子留在城裡,他和妻子狠下心把小女兒送去當知青。
等小女兒回城後,已經蹉跎成了二十來歲的大姑娘。
他、妻子和兒子都愧對這個女兒,所以儘心儘力幫女兒挑選丈夫,誰知道女兒看上了自己的同班同學江遊。
拗不過女兒,再加上女兒說自己已經懷了江遊的孩子,他才勉強同意這門婚事。
誰知道出了這檔子事情……
唉,當年就算女兒懷孕了,他也應該派人好好調查江遊的過去,而不是聽信了江遊的一麵之詞,把女兒嫁給這麼個不是東西的東西。
法院的判決很快下來。
江遊因重婚罪被判有期徒刑兩年,還要一次性支付完江泛月十八年的撫養費。
收到這筆錢後,江泛月隨手捐了出去。
她站在冷風中,跟姚容說:“媽媽,等回到常晉市,你陪我去改個姓吧。”
姚容笑著道:“姚泛月嗎?”
江泛月用力點頭。
她與江遊,早就沒有半點兒瓜葛了。
而另一邊,宋枝枝也聽宋媽媽說了所有的事情。
她抱著宋媽媽的胳膊,感慨道:“我怎麼感覺,我就像是江泛月的對照組一樣。”
擁有相似的家庭背景,相近的年齡,相同的職業,卻偏偏導向了不同的命運。
宋媽媽能理解對照組的意思,彈了彈宋枝枝的額頭,溫聲道:“彆瞎說,你們都是各自命運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