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容一睜開眼, 入目便是古色古香的殿宇。
她坐在上首,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單膝跪在下首,正在向她稟報道:“閣主, 旭陽派近日將舉辦論劍大會, 屆時武林各派都將齊聚在旭陽派, 這是我們絕仙閣圍剿正道的大好時機。”
姚容還沒有接受記憶, 不過僅憑這三言兩語,她大概猜到了自己目前的處境。
這是一個武林世界,她所處的門派叫絕仙閣, 她是絕仙閣閣主。
打算圍剿正道, 看來絕仙閣是世人眼中的魔教。
許久都沒有等到姚容的回應,男人越發恭敬地低下頭:“還望閣主早做打算。”
姚容用旁人無法分辨喜怒的語氣道:“你先退下吧, 此事我自有定奪。”
待殿內隻剩下自己一人, 姚容揮了揮袖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接收原身的記憶和劇情。
姚家堡是江湖中的二流門派, 原身是姚家堡的三小姐, 自幼就在習武上展現了驚人的天賦。
有一天原身下山遊玩, 待玩到儘興天色已經黑了, 她和婢女急急忙忙趕回家裡, 等待她們的,卻是滿地屍體。
最後, 原身在屍堆裡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姐姐。
姐姐撐著最後一口氣告訴她, 屠了姚家滿門的,正是正道第一門派旭陽派——因為父親與魔教教主有私交,旭陽派懷疑姚家與魔教勾結,就派人來屠了姚家, 還奪走了姚家守護多年的一份秘寶。
就在這時,旭陽派的人折返,與原身發生搏鬥。
危急時刻,原身被一個少年救下了。
救下她的人,是絕仙閣少主宿星澤。
也就是世人口中的魔教少主。
無處可去的原身跟著宿星澤回到絕仙閣,幾年後,原身接受了宿星澤的心意,與他成了親,再之後,兩人有了個女兒,取名為宿盈溪。
宿盈溪身體病弱,不喜學武,反而對學醫充滿興趣。
隻是,原身擔心宿盈溪沒有自保之力,一直逼宿盈溪學武。
有一次生起氣來,還將宿盈溪的醫書都撕毀了。
宿盈溪氣惱母親的專橫,帶著婢女侍衛跑到附近的鎮子上散心。
附近都是絕仙閣的勢力範圍,再加上宿盈溪帶有足夠的人,按理來說是不會出事的,偏偏在那一天,正道門派在旭陽派的帶領下圍攻絕仙閣。
這一戰,絕仙閣弟子死傷大半,宿星澤為救原身,慘死在旭陽派掌門劍下。
宿星澤父親以命相博,擊退正道門派,自己也於當日坐化。
原身強壓悲愴收拾殘局,卻又從下屬那裡聽聞一個噩耗:他們在懸崖不遠處發現了婢女侍衛的屍體,還在懸崖邊找到了宿盈溪的玉佩和衣角碎片。
從那之後,原身就陷入了魔障。
她成為絕仙閣閣主後,將所有心思花在修煉上,心心念念都是報仇雪恨,為此不惜吸納了一些窮凶惡極之徒進入絕仙閣,讓絕仙閣成為名副其實的魔教。
另一邊,宿盈溪並沒有死。
她來到鎮上不久,就碰到了旭陽派的人。
一路逃到懸崖邊上,宿盈溪就被抓住了。
那留在懸崖邊的玉佩和衣角碎片都是旭陽派做的手腳。
不知道旭陽派的人給她喂了什麼藥,再醒來時,宿盈溪失憶了。
旭陽派的人告訴她,她叫阿昔,是個孤女,父母都因戰亂去世了,幸好旭陽派好心收留了她,她才不至於無處可去。
阿昔開始跟著門派裡的大夫學習醫術,成為了一名小醫女。
一次,阿昔背著竹簍外出采藥,不慎摔傷,在她一瘸一拐回旭陽派時,碰到了打馬而過的掌門之子慕文軒。
在慕文軒的幫助下,阿昔順利回到了門派。
從那以後,慕文軒時常來看阿昔,還會與她分享江湖裡的各種趣事。
等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好,慕文軒時常露出苦惱之色,待阿昔主動問起,慕文軒歎氣,說:“魔教近來的動靜越來越大了。”
之後,慕文軒給阿昔科普了魔教做過的惡事,還給阿昔灌輸了一堆“旭陽派弟子與魔教勢不兩立”的念頭。
教阿昔醫術的師父說:“我的左腿是被魔教之人廢掉的。”
與阿昔交好的師姐說:“我爹是在攻打魔教時戰死的。”
被阿昔救過的師弟說:“師姐,如果不是魔教,江湖怎麼會死這麼多人。”
門派裡做雜役的小弟子說:“阿昔師姐,你真幸運,能被旭陽派收入門下,不像我,費儘心思也隻能當一名被人驅使的雜役。”
在所有人有意無意的灌輸和引導下,身為旭陽派弟子的阿昔對魔教深惡痛絕。
同時,阿昔也喜歡上了慕文軒。
在阿昔十六歲這年,旭陽派舉辦論劍大會,邀請武林各派前來參加。
魔教抓住機會,一舉攻入旭陽派。
就在正道人士被原身打得節節敗退時,慕文軒帶著阿昔出現了。
原身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己的女兒,手下劍招放緩。
阿昔看著原身,頭突然劇痛,卻在慕文軒的催促下,說出了對魔教的厭惡痛恨之詞。
尤其是對魔教教主的批判。
原身萬萬沒想到丟失六年的女兒居然是被旭陽派帶走了,也沒想到女兒會被旭陽派馴化洗腦成這樣。
是的,就是馴化和洗腦。
這六年,宿盈溪活在一個完全虛假的世界裡。
原身心神失守之際,被自己信任的下屬一劍刺穿心口。
從始至終,這都是旭陽派的陰謀,在原身大肆招攬下屬時,旭陽派往裡麵安插了不少人手,其中一些人手爬到了高位,成為了原身的心腹。
隨著原身的實力越來越強,心腹和旭陽派策劃了論劍大會的行動,想要一舉鏟除整個魔教。
他們的計劃成功了,沒有原身這個實力高強的人在前麵擋著,魔教其他人根本擋不住武林正道的圍攻。
看著原身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阿昔頭疼欲裂,真實的記憶與虛假的記憶不斷交織閃現,她終於回憶起了一切。
她從來就不是旭陽派的大夫阿昔。
她是絕仙閣宿星澤和姚容的女兒宿盈溪。
可是記憶回歸得太晚了,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宿盈溪恨自己成為了害死母親的幫凶,恨自己沒有聽母親的話好好學武,以至於連報仇的能力都沒有,她更恨策劃了一切的旭陽派。
記憶的最後,是慕文軒提劍走到宿盈溪的麵前。
“阿昔,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可誰叫你是魔教教主的女兒。”
“與其讓你今後都活在痛苦之中,不如我幫你解脫了吧。”
宿盈溪又哭又笑,狀若瘋魔。
慕文軒喜歡她?
這真是,太諷刺了啊。
他喜歡她什麼呢,她的身世是假的,她的名字是假的,她的人際關係是旭陽派特意安排的,她收獲到的關心是假的,她認識他的這六年都活在徹頭徹尾的謊言之中。
他喜歡的,是一個被塑造出來的假人嗎?
宿盈溪趴在一片血汙之中,將自己布滿淚痕的臉頰,與原身滿是血汙的臉頰貼在一起,素淨的裙擺被血汙染得一片血紅,她宛若茫茫白雪地裡盛開的最後一朵殘梅,終於還是走向凋零。
“娘親,這世界真可怕啊……”
……
【叮,劇情已傳送完畢,任務:拯救宿盈溪,讓她感受到幸福】
【係統檢測到宿盈溪當前被環境改造值為95,請宿主儘快行動】
***
屋外雲霞滿天。
姚容穿著黑色常服,來到位於絕仙閣東北角的院子。
這裡是宿盈溪的住處,裡麵的一切都還保持著她失蹤前的布局。
推開院門,姚容在堆滿醫書的書房裡靜坐。
每當原身心煩意亂時,都會跑來這裡發呆,姚容也很好地繼承了這個習慣。
宿盈溪的遭遇,像極了古代版《楚門的世界》,卻又遠比電影裡的主人公要慘。
十歲到十六歲,是一個人人格塑造的最好階段。但在這個階段裡宿盈溪的認知,與她前十年的認知是完全矛盾的。
當她一瞬間恢複記憶的時候,兩種截然相反的認知衝擊著她,再加上原身因她而死,她就徹底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