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總在某些時刻驚人相似。
譬如南流景還是想要推平冷宮, 在冷宮這塊區域大興土木,建造一座新的宮殿。
再譬如,這座宮殿的名字還是叫摘星宮。
[摘星宮這個名字, 有什麼特殊含義嗎。]姚容問出了心中一直存在的困惑。
南流景將左手背在身後,右手豎起食指晃了晃:“我先賣個關子。等到宮成之日,母妃你就知道答案了。”
他這麼說了, 姚容也不好再追問。
趁著天還沒完全黑,南流景叫來幾個禁衛軍, 跟他一起去長信宮摘柿子。
幾人合力之下,隻花了不到半個時辰, 兩棵樹上的柿子就都摘完了。
那些沒熟的柿子都被抬去捂熟, 已經熟了的柿子被南流景親自分成了很多份送人。
他沒有厚此薄彼。
除了梁光譽和齊明煦這些心腹外,朝中不少文武大臣也都收到了柿子。
得知這柿子是產自南流景種的柿子樹,而且這柿子還是南流景親自摘下來挑選好的, 不少大臣都有種榮幸之感。
尤其是那些官職不高的臣子, 更是滿心歡喜。
三皇子為什麼不送其他官員柿子,偏偏送了他們呢?這說明他們平時的表現都被三皇子看在了眼裡啊!
而那些沒有收到柿子的, 比如禮親王和禮部尚書等人,都在家裡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聽說了眾人的反應, 南流景不過一笑了之, 就繼續去忙自己的事情。
姚容卻有些感慨。
當年南流景想要送出柿子, 這份心意卻被人棄之如敝履。
如今, 朝中人人都以能收到他送的柿子為榮。
***
接下來三天時間裡,南流景一直在忙著梳理朝中事務, 忙著熟悉朝中大臣。
永慶帝和六皇子這兩個人早已被他拋到了腦後,直到聽說永慶帝蘇醒之後和六皇子爆發了一場激烈的衝突,南流景才想起這兩個人。
“結果如何?”
“六皇子將永慶帝打傷了。”
南流景將兩人關在一起, 本就有讓他們狗咬狗的意思,聞言隻淡淡道:“彆鬨出人命就行。”又繼續忙碌去了。
與此同時,朝中大臣們也沒有閒著。
他們正忙著跑來跑去堵人。
他們先是堵住梁光譽,想要從梁光譽那裡探聽消息。
比如說梁光譽什麼時候倒戈向南流景了,再比如說永慶帝如今情況如何。
梁光譽滑得跟泥鰍似的,看似說了很多,實際上什麼都沒有透露。
朝中大臣們又跑去堵姚盛安,哭喊著讓姚盛安彆開祠堂。
姚盛安被他們吵得不行,乾脆閉門謝客。
眼看著明天就要再次召開大朝會了,禮親王連夜將禮部尚書等人叫到他的府邸。
眾人一見麵,先是抱頭唉聲歎氣起來。
但抱怨完了,事情也總得有個解決辦法吧。
禮親王無疑是表現得最積極的一個人。看著眾人都不說話,他輕咳兩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主動開口道:“三皇子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隻要我們不同意他問永慶帝的罪,他就要改名換姓,今天齊明煦還問我,覺得寧這個國號如何。”
禮部尚書頭疼:“你們說,三皇子為什麼非要治永慶帝的罪呢,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翰林院掌院輕輕歎了口氣:“我今日特意進了宮,將利害關係都陳述給了三皇子聽,你們知道他回答我什麼嗎?”
“什麼?”
“三皇子說,他要為天下人討一個公道。季玉山和季貴妃已經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永慶帝承擔不起皇帝的責任,總不能逃脫掉自己的罪責。”
公道這個東西,在世間絕大多數人看來,都沒有利益重要。但不可否認的是,總有一些人將它看得比性命還重。
而這個人,恰好還擁有討要公道的實力……
在眾人愣神之際,翰林院掌院走到窗邊,仰頭看著天上那輪皎皎孤月,感慨道:“在座諸位與我相識幾十載,都知道我年少時家境貧寒,是靠著給縣令公子當伴讀才能夠讀書識字。”
“那時,我曾在書上讀過一句話,叫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但從求學到入朝為官再到進入內閣,我都從來沒有信過這句話。”
無數畫麵從翰林院掌院眼前劃過,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因為學得比縣令公子好,得了夫子一句誇獎,就被惱羞成怒的縣令公子打斷右手,險些再也不能提筆寫字的陳年舊事。
天子與庶民怎麼會一樣呢?
彆說天子了,就算是縣令公子犯了錯,難道還有人會因為一個小小伴讀折了右手、險些毀掉前程的事情,去責罰縣令公子嗎?
但現在,有這樣一個人出現了。
他清楚所有的利害,也知道審判永慶帝會給他帶來什麼不好影響,但他還是頂著滿朝的壓力,冒著天下之大不韙站了出來,隻為了向天下人證明這句話。
“這幾十年裡,你我身處於水深火熱的黨爭之中,隻能明哲保身。”
“但你我是不是在這樣的朝廷裡待得太久了,以至於忘記了,討要公道是沒有錯的。阻攔他人討要公道,才是錯的。”
說完這番話後,翰林院掌院隻覺心胸開闊,那股積壓在心底多年的鬱氣一掃而空:“諸位,我已經決定支持三皇子,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告辭了。”
目送著瀟灑離去的翰林院掌院,禮親王和禮部尚書等人麵麵相覷。
“我也告辭了。”
“同去同去。”
眼看離開的人越來越多,禮部尚書也緩緩站了起來,向禮親王行禮離去。
禮親王在後麵“哎”了半天,都沒有一個人停下腳步。
看著滿桌放冷的茶水,禮親王氣得端起茶杯一飲而儘,又將茶杯重重放到桌麵上。
“哼,你們這些人跑得那麼快,是覺得本王不會做出和你們一樣的選擇?”
雖然他是永慶帝的親叔叔,但他和永慶帝沒有任何親情可言。他當時在朝堂上站出來反對南流景,隻是覺得這麼做有損皇家威儀。
事實上,禮親王比翰林院掌院他們都更希望南家江山安穩。
隻有南家江山安穩了,他才能繼續當他的富貴閒散親王。
“陛下在位時,大燁已經有了亡國之兆……隻要三皇子能延續大燁氣數,那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第二天的大朝會上,禮親王出乎眾人意料,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南流景。
禮部尚書、翰林院掌院等人也都紛紛改口支持。
連朝中的頑固派都同意了此舉,其他官員自然也沒有異議。
南流景親自宣讀那五道罪己詔。
他不僅僅隻是宣讀詔書,在提及任何一項罪名時,他都會向眾人出示相應的罪證。
念完五道罪己詔,南流景道:“我親自宣讀罪己詔,是想要讓大家都聽一聽永慶帝犯過什麼罪。”
“但我不是刑部尚書,不是大理寺卿,也不是督察院左都禦史,並無斷案之權,更無定罪之能。”
“所以我決定讓刑部、大理寺和督察院同審此案,進行三司會審,屆時全城百姓都可以前往三司聽審。”
此話一出,可謂石破天驚。
南流景自己一個人審判永慶帝還不夠,他這是要讓三司,讓天下人一起去審判永慶帝!
以臣審君,以民審君,自古以來何曾有之!
但以前沒有,現在有了。
無論朝臣對這個提議有多震驚,在南流景的堅持下,態度已經有所軟化的朝臣們最終還是默認了這件事情。
刑部、大理寺、督察院迅速行動起來,開始核驗那五道罪己詔和南流景拿出來的所有罪證。
督察院前任左都禦史因為配合季玉山宮變,已經被南流景抄家處死了,所以這會兒左都禦史的位置是空缺的。
南流景也沒客氣,直接將屈建白提到左都禦史的位置上。
這半年時間裡屈建白一直待在南邊,安撫南邊的百姓。就算是南流景起兵這麼重要的事情他也沒有趕去北地。
如今南邊局勢安定了下來,屈建白才匆匆趕回京都,結果前腳一進京,後腳就成為了左都禦史。
從一介白身直接升至正二品左都禦史,這升官速度快到讓無數人羨慕。
但屈建白的名聲擺在那裡,以前也在刑部待過很多年,斷過許多懸案,所以眾人也就是羨慕,沒有在背後說什麼閒話。
當然,他們的閒話也無人在意就是了。
不過也是因為這次升官,朝中眾人才知道南流景和屈建白的關係。
他們下意識覺得屈建白這個夫子就是南流景的老師,一些與屈建白關係不錯的人,比如翰林院掌院,就笑著恭喜屈建白教出了一個這麼好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