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在一起的最後一晚, 逢夕一夜未眠。
前幾天她隻是失眠,到了淩晨一兩點、或者到了天亮還能睡著,這一晚卻是整夜未眠。
她與他隻有一牆之隔。
而這恐怕也是他們距離最近的最後一點時間。
等他一走, 等她一走,以後相隔,就是山河。
這七年裡,他們還不曾分開過,短距離的隔市都不曾有, 更彆提什麼跨越山河。
她一遍遍地想過了很多事情,越想, 就越是難眠。
七年前,他像個禮物一樣降臨在她的生命中。
她親手打開,滿是歡欣。
七年過後, 她又重新將禮物合上, 親手歸還回去。
宋卿時。
我們下次見麵,會在什麼時候呢?
我回來時, 你會不會已經妻兒在側,家庭美滿?
那時, 也不知道她會不會還是一個人。
——在這段時間之前,她從未想過他們各自成家的畫麵。
逢夕艱難地扯扯唇, 又覺得自己是否太過悲觀。
或許到他們重逢的那一天,她已經放下一切過往,他們也能談笑風生。
翌日一早, 到了他差不多要離開的時間, 她沒有睡,但也沒有下樓。
宋卿時看了眼樓上,見她還沒醒, 倒也沒有去叫醒她的意思。他拍拍宋詩諳肩膀,“照顧好這裡。”
宋詩諳哪裡不懂,什麼照顧好這裡,翻譯一下:照顧好她。
她興衝衝地問:“知道了!你還不放心我嗎?不過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媽媽說的什麼你跟章筠?你跟阿夭到底行不行?”
宋卿時淡聲道:“我跟章筠不會有什麼,你以後的家人隻會是逢夕。”
宋詩諳多機靈呐?一句話,她就懂了。
嗬,還已經用上“家人”這個詞了。
她撇撇嘴,在他這裡,他們都快喜結連理了,在逢夕那裡,可彆什麼都還沒開始。
時間差不多了,宋卿時出發去機場。上飛機前,他給她發了條信息:【我登機了,下周見。】
逢夕握緊手機,她回了一條:【記得按時吃飯。】
宋卿時原以為會收到一個同樣的答複,沒想到倒是一句關心叮囑。他含了笑:【會的。】
逢夕悄悄在心裡補充——
還要按時睡覺。
天冷記得添衣,彆總是不顧自己身體。
少應酬,多休息,少生氣。
要好好的。
她把剩餘的話全都吞進了腹中。
一路平安,宋卿時。
未來,願你一切順利、萬事圓滿。
很抱歉,下周見不了了。
在你回來之前,我就已經離開了。
她不知道他會給她帶什麼禮物,看樣子,他已經選好了。
但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喜歡的。
逢夕看見朋友圈有個熟悉的頭像更新,點進去看,發現又是章筠。
不知道是她自己在意章筠,才會遵循某種奇怪的定律,頻頻看見她,還是她本身就發朋友圈發得比較勤。
章筠:【出差去啦,搬磚中ing[圖片]】
圖片是她手裡握著一杯咖啡的場景。
時間有點巧合,雖然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出的同一趟差,但是逢夕向來不在意這個。是也好,不是也好,都沒什麼問題。
她隻是在想,他們以後會很好的吧?
沒見過他們倆站在一起,也很難想象出他們結婚的場景。
她低下眸,淚水沾濕了眼睫。
他疼愛她七年,到時候她卻送不上一句新婚祝福。
真是白養了。
她悄悄在心裡叫了自己一聲:小白眼狼。
-
接下來的兩天,逢夕白天在拾月,晚上也沒閒著,約了柳秋秋他們出去玩,和他們喝酒。
這七年,感謝他們的照顧。
她還記得當初宋卿時頭回帶她認識他們的時候,讓她喊哥哥和姐姐。而她的這一聲哥哥姐姐也沒白喊,他們當真罩了她七年。就跟上次宴會柳秋秋和祝楊介紹她的時候一樣,他們一直把她當妹妹罩著。
她和沈晝的關係都沒有和這裡的哥哥姐姐的關係來得親近。
沈晝是沈清悠的哥哥,沈清鶴是沈清悠的弟弟。
她始終沒能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兄弟。
這兩個晚上,是她與他們的告彆。
她是真心的感謝,也是真的不舍。
她都能想象出,等她一走,柳秋秋得有多難過,這一群人裡,她最感性了。
敢愛敢恨,敢殺敢打。什麼都敢,可實際上內心也最柔軟。
這兩晚她格外的黏柳秋秋,一口一個“秋秋姐”,把她哄得見眉不見眼。
柳秋秋還與她打聽,她生日那個晚上,她做什麼了沒有。逢夕隻是笑著搖頭:“幫他蓋好被子。”
柳秋秋:“……?”
她簡直難以置信,捶胸頓足,“我給你創造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不是讓你去給他蓋被子的!”是讓你去脫他衣服的!
可是看著她一臉純潔的模樣,她又不忍心說得太直白,這會有一種她在玷汙純潔花朵的罪惡感。
柳秋秋深歎一口氣,算了算了,還會有機會的,以後機會多著呢。她希望宋卿時可以早點上道,自己不給自己創造機會,怎麼還要她來創造?這個沒用的東西,哼。
柳秋秋發現逢夕這兩天格外的乖,她說什麼逢夕就做什麼。哎,又軟又乖,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的嘛?宋卿時再不出手,她都想拐回自己家去了。
就算她家裡沒有合適的男人,她也能去外麵捉。難度低到可以忽略不計,就跟祝楊一樣,輕輕鬆鬆就能自己送上門來。
第二天下午,逢夕心裡清楚這是她在拾月工作的最後一天。
她給工作室的小夥伴們都點了一份下午茶,有蛋糕有咖啡。她沒有點明緣由,所有的告彆都隻有她和薑暮雨知道。
下班要走前,薑暮雨給了她最後一個擁抱。所有的話,她們心照不宣。
處理完拾月的事情後,接下來三天逢夕都沒再去。這是她留給其他人的三天。
——給宋詩諳、岑蘭淩、小V,還有她自己的一些事情。
她抽出一天陪宋詩諳去逛街,做頭發,做各種平時沒時間陪她去、她又很喜歡做的事情。
宋詩諳簡直又驚又喜,“奇怪,我生日還沒到呀,阿夭你要不要這麼愛我。”
她很喜歡拍照,這一天裡她的朋友圈裡“含夭量”超標。
在宋詩諳的印象裡,宋卿時是個很忙的人,她以為他才不會看她的朋友圈呢。沒想到,當天晚上他就發來微信:【你們玩了一天?】
宋詩諳:【是呀是呀!】
她有幾分得意地說:【隻陪我一個人哦。某個人都沒有的待遇,嘖嘖嘖。】
宋卿時:【……】
他沒有再回。
宋詩諳覺得他是心梗住了。
不由更加得意,發去幾張她和逢夕的自拍。
有幾張她沒提前和逢夕說,玩的一手抓拍,照片裡逢夕要麼在看手機,要麼低頭在吃東西,可是拍起來又是那麼漂亮,十分吸睛,柔和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圈出溫柔的光暈。不管是側顏還是正臉,明明隻是淡妝,但都非常能打。
宋詩諳兀自在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等到改口叫嫂子的時候。
她們以後姑嫂一起玩遍北城。
雖然她哥沒明說,但她覺得也快了。看他那樣子,就不大像是能忍得了多久的樣子。
次日,逢夕陪岑蘭淩去參加了個品牌的展覽。岑蘭淩收到邀請,本來沒打算去的,倒不是不喜歡,就是宋詩諳向來不喜歡去這些,她自己一個人去又覺得沒意思,這下有了逢夕,她樂嗬了一整天,大手一揮買下了不少東西。
最後一天,逢夕陪著小V玩。
她很慚愧,把它帶回來以後,它在宋宅生活,可她大部分時間都不在這裡,照顧它的時間並不多。她和宋卿時平時都忙,管它的主要是宋詩諳。
雖然宋詩諳自己也樂意,但她還是覺得歉然。尤其是小V還這麼親近她,就更叫她覺得愧疚了。
更彆提現在,她還要離開,以後就更是……完全照顧不了它了。
她這個它的主人之一,實在是當得很不合格。
是以,她在離開前,也專門給它騰出了一天,想好好陪它玩一天。
她抱著小V,蹭著它的頭,一直被她忍得好好的情緒,卻在和它玩的時候沒忍住崩出一些,紅了下眼。
小V從到來開始,就是來治愈當時抑鬱的她的。到了最後,它也依然在治愈著她。
轉過臉時,她忽然間對上了宋詩諳的眼睛。
逢夕微愣。
旋即整顆心都懸起。
她竟難以解釋自己為何紅了眼眶。
不知,宋詩諳是否會覺出異常……
已經是在離開的節點。
已經是最後一天。
逢夕難以想象如果在這時候被發覺、被打斷計劃,會是什麼樣的一幕。
怔忡間,宋詩諳已經朝她走來:“小V的毛是不是進你眼睛啦?我看看——”
逢夕的心倏然提起,又無聲落下。
她眨眨眼,紅得更厲害,無奈笑說:“好像是,你幫我吹一下就好啦。”
宋詩諳當真蹲在她麵前幫她吹,她眼裡的“罪魁禍首”還在搖著尾巴,讓人哪裡忍心責怪這隻掉毛怪。宋詩諳揉揉它頭,“乖哈,待會遛你。”
逢夕主動請纓:“我來遛。”
“我怕你吃不消。”宋詩諳提醒,“待會它遛你的時候你拉不住的。”
逢夕:“……”
說到這裡,宋詩諳又沒忍住挺挺胸,“不像我,已經被遛出經驗了,現在完全能夠應對。”
逢夕:“……”
小V無辜地看著她們,它清澈的眼神顯得宋詩諳的提醒格外罪惡。
逢夕笑起來,揉著它的頭,以示安撫。
這個時間,岑蘭淩不在家,她剛剛有事出去了,家裡也沒什麼人,如果宋詩諳去遛小V,那就更沒人了。
她暗暗思忖著,隨即應了,“那好吧,那辛苦你啦,你要小心點,彆被它帶摔倒。”
“那必然。這是我一天裡唯一的運動量了,我媽說還好養了它,不然我可能一整天都不動。”宋詩諳咕噥著,而小V已經不耐聽她們說話,她才剛牽到繩子,它就已經跑了出去,宋詩諳“啊喂”一聲,下一秒就被它帶飛出去。
逢夕笑了笑,去屋裡拿過手機,叫人上門搬東西。
這幾日,她利用閒暇時間將她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除去要帶走的一行李箱外,其餘的基本上都裝了箱。
這些她不帶走,隻是準備搬去宋大哥送給她的那個公寓裡,不打算留在這兒。
她的東西還是有點多的,留在宋宅算怎麼回事呢?
到頭來,她也沒想到宋昱時送她的那個公寓能派上這樣的用場。也沒想到,來到這裡七年,到最後,那個小公寓竟成了她唯一的歸所。
當然,她也慶幸,還好那日宋大哥送了她這個禮物,不然她一時間可能都無處安放這麼多東西。
搬家工人很快就來到家裡,搬走她一個又一個的箱子。
逢夕跟在旁邊,跟著他們把箱子送到門口的貨車上。
不巧,走至院子時,她碰上了歸家的宋昱時。
宋昱時皺眉,看著這情形,不解地問她:“你這是?”
逢夕以為她碰不到人,岑蘭淩和宋詩諳都沒那麼快回來,家裡其他人也都不在,沒成想,竟然會叫宋昱時撞到。若是宋詩諳突然回來,她可能都沒這麼緊張,偏偏這是宋昱時——這個家裡,她覺得和宋卿時一樣聰明,也一樣敏銳難敷衍的人物。
一時間,她不免提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來應對,笑著回答:“收拾了些東西想搬去公寓,因為有打算要過去那邊住嘛,所以就先布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