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宅裡的人是在逢夕離開的次日發現的異常。
傭人每日都會去打掃房間, 該碰的不該碰的他們都有被叮囑過,所以可以放心讓他們打掃。而這一日,傭人照往常一樣打掃到逢夕的房間時,推開門後, 卻是一愣。
——原因無他, 實在是裡麵太空了。
幾乎所有的個人東西全都不在了。
第一眼或許隻是覺得異常, 沒能發現什麼,但是一旦細細去看,就會發現桌上、櫃子裡都是空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遭賊了呢。
打掃的兩個傭人對視一眼,猜測說:“是不是逢夕小姐出差,把東西帶走了?”
這個倒是有可能。
可是等她們按照流程打掃下來,很輕易的就能發現,這裡基本上已經不剩什麼東西了。
——什麼出差要帶走這麼多東西呀?又不是不回來了。
這個異常太不對勁, 她們不敢隱瞞,當即就去稟報了管家。
消息一層一層往上遞送, 很快就遞送到了岑蘭淩手中。
岑蘭淩聽聞消息後,放下手裡的東西, 立即來了逢夕的房間。
她看了衣帽間,看了梳妝台, 看了書桌,在發現確實如底下人所言那般空蕩蕩後,心中一涼。
而也是在察看的途中, 她發現了抽屜裡的一疊信件。
——被整整齊齊地摞好放在抽屜裡,信件的數量還不少。
當她看到這疊信後, 心中的猜想更是被印證。
岑蘭淩的嘴角囁嚅了下,險些站不住。好在管家就在旁邊,及時地攙住了她。
管家擔憂地問:“二太太, 您要不要看看信裡寫了什麼?是不是什麼遊戲?或者是逢夕小姐在跟您玩呢。”
遊戲嗎?
不會的,岑蘭淩的直覺告訴她不是。但是管家的話提醒了她。
信件最上麵那封,是寫給宋卿時的。她翻找了下,果然在下麵找到了寫給自己的一封信。
岑蘭淩還未打開,心頭已經湧上一陣難過。
逢夕呀……
可真是彆像她想的那樣?
她指尖微顫,仔細又小心地打開信件。
一整張信紙,寫得滿滿當當,全都是逢夕的手寫字。不是打印,也不是空白,竟是一整頁的手寫信。
岑蘭淩咬緊了唇,震了震信紙,將它撫平,從頭看起。
【宋媽媽,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北城啦。去處未定,歸期未定,但您不用找我,我會好好的,我保證。
這七年裡,我把您當做我的第二個媽媽,謝謝您照顧我、疼愛我,在您身上,我感受到了媽媽的溫暖。謝謝您沒有讓我羨慕諳諳,明明我不是您的親生女兒,但是您就跟疼愛諳諳一樣疼愛著我。我在宋家過得比在沈家過得還要開心,一切也是感恩於您的細心嗬護。
本來想好好回報您,但是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我隻能選擇先放下在這裡的過往,出去看看世界,或許一切都能變得好很多。真的很抱歉不辭而彆,我會在每個地方為您祈願順利。我很愛你,我會想你的,宋媽媽。
希望以後的日子裡,您能夠萬事順遂,一切所想都能如願,也願您和宋爸爸身體健康。】
岑蘭淩難以置信,險些將信紙抓破。
這孩子……她竟然真的走了。她根本不是去出差,她是真的走了!
這信裡麵還有一些對她身體的叮囑,飲食、睡眠方麵,事無巨細地叮囑,還勸她要少生氣,不然對身體不好。
這裡麵的每一行字,都像錐子一樣在刺著她。
她知道,逢夕是真的把自己當成媽媽在愛。
明明、明明……可她是那麼善良,到了最後,也仍然希望自己一切如願。
一、切、如、願。
如的什麼願?
岑蘭淩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但是看到這些,隻叫她愧得不能自已。
明明自己是以不那麼純粹的心思待她,但是收獲到的,卻是她完全純粹的回報。岑蘭淩簡直無顏。
她擦掉無聲落下的眼淚,又看了一眼這個空蕩蕩的房間,一時間隻餘下心痛和迷惘。
逢夕啊逢夕,你怎麼……
她心如刀絞。而眼下麵對的問題還有,逢夕到底去哪了?宋卿時回來以後,知道這件事以後又會是什麼樣子?
岑蘭淩深深歎了口氣,隨即,她想起來什麼,連忙給逢夕打電話,但是對方已經關機。
她著急忙慌地又點開微信,給逢夕發著信息:【孩子,寶貝啊,你彆衝動,你先回來,有什麼話我們都好好說。】
【你先和宋媽媽說,你去哪裡了?我讓人去接你,事情或許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你先回來好不好?】
【宋媽媽也很愛你,寶貝,無論如何咱們不能走的呀,你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你想去哪裡呢?】
岑蘭淩一邊發一邊擦著眼淚。她真的覺得自己實在惡毒。這條消息上麵躺著的是她們上次的聊天,逢夕問她要不要吃一點夜宵,要的話就給她端上來,她回說“不用,不餓呢。”
有些時候,卑劣之心,在與澄澈之心做對比的時候,更加不堪入目,更加顯得濁目。
岑蘭淩是真的慌了,她很確信,她的本意絕不是如此,絕不是讓逢夕離開這裡。她也難以想象,如果她真的叫不回來逢夕,那該怎麼辦。
怎麼說,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呀。岑蘭淩是真的喜歡她,對她的好並非裝出來的。而且,這是七年,不是一朝一夕,什麼樣的喜歡能裝上七年呢?
瞧,她即使離開,即使……可能是看出自己的什麼心思,她在離開之際,也依然是為自己留下了這麼一封溫暖的信件。
願她健康、願她順利、願她如願。
岑蘭淩簡直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內心的複雜。
逢夕沒有回複。
她等了好一會,也沒有等到。她也不知道還會不會等到。
管家小心翼翼地詢問她:“需要跟二少爺說一聲嗎?”
逢夕對於宋卿時來說重不重要,他們心裡清楚。
現在宋卿時還在外出差,他的人卻不見了……管家都不知該如何去交代。
但是如若不交代,那他們就等著全部玩完吧,等宋卿時騰出空來,他們誰也彆想置身事外。
岑蘭淩不知道。
她現在亦是慌亂,整顆心全亂了。
她深歎一聲,先給宋卿時發了條消息,問他何時到家,再給她自己手下的人發消息,叫他們查找逢夕的下落。
小姑娘一個人,她想走去哪裡呢?
她的家在這裡,不論是沈家還是宋家,都在北城,她卻要離開北城,那又有什麼地方能去呢?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重新商議,岑蘭淩會重新考慮的。但是前提是,人得找回來啊。
她急得頭昏,怎麼都靜不下來。
偏偏一下樓,又遇見帶著小V在花園裡剛玩完進來的宋詩諳。
宋詩諳見到她,與她嘟囔著:“阿夭都走一天了,奇怪,我給她發消息,她一直沒回我哎。”
岑蘭淩頓了下,旋即問說:“你發多久了?”
“昨晚發的,一直沒回呢。”
岑蘭淩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昨晚的都沒回,那她現在發的,又怎麼可能等得到回複?
宋詩諳見她臉色很不好,不由問說:“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嗎?”
岑蘭淩攥緊了手,她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她打理整個家數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各種事情都被她打理得極好,不曾出過什麼大的紕漏。處理久了,她也得心應手,不說彆的,經驗是有的。而這一回,卻是叫她也手足無措了起來。
她和宋卿時近來的關係本就緊張,他臨出差前他們都還在吵。要是等他回來發現逢夕不見……岑蘭淩難以想象是什麼局麵。
他恐怕……
岑蘭淩蹙緊眉,她不安地看向女兒,“諳諳,逢夕、她不是出差。”
宋詩諳一愣,“什麼意思?”
岑蘭淩將剛才的事情告訴與她,又將逢夕寫給她的信找出來交給她。
逢夕寫了這麼多信,她隻拆了自己的那一封,寫給其他人的信件她不會偷看的,她會幫忙轉交。
宋詩諳徹底呆住了,“不是……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