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暗湧 高攀(2 / 2)

今朝且渡 芒厘 8566 字 10個月前

逢夕點了下頭。

戚榆牽起嘴角笑了笑,“可以跟你拚個桌嗎?一起吃頓飯,可以嗎?”

她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要求,隻想與孩子多待一會兒。

仔細回想從前,她們母女倆單獨相處的時間確實是太少。明明隻要她有心,她可以與女兒有很多的單獨相處機會,可她那時不知珍惜。現在再也不能如她所願地隨意得到了,她才悔之莫及。

逢夕踟躕片刻,方才點了頭。她待人向來很大方,能答應的事情也就答應了。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在與逢夕有關的問題上,她一直是被排斥,被迫退避,從不能接近。而這回她沒想到逢夕這麼容易就答應了,不由有些受寵若驚。

戚榆叫來服務生,又添了兩道菜。

她有些內疚地說:“家裡孩子太多,即使再想要都顧全,也很難。如果以前我能多注意一點,將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你身上的話……就好了。”

逢夕動了動手中的杯子。和這個人麵對麵坐著用餐,這一幕在腦海裡總覺得不陌生,似曾相識的感覺。大抵曾經也發生過許多次。

她想了想,給出客觀理性的評價:“以前我需要獨立,但是獨立得不好。現在不會了,現在獨立得還不錯。”

平時她也都是一個人生活,自己能將自己照顧得很好。她也更習慣一個人,來去自由,不用對太多人做交代,想走就走,自由如風。

她當初決定以「FENG」為名,一個原因是名字首字為「逢」,一個原因是取自「風」的諧音。她希望自己能像風一樣自由隨性,能夠去往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沒有羈絆也沒有拘束。

減少依賴,減少期待,減少情感影響,就能夠給自己更大程度的自由。

一開始是不太習慣,剛剛失憶的時候她也度過一段很痛苦的適應時間,但是現在她覺得挺好的。

放下的越多,執著的越少,人就會越輕鬆。

她很喜歡現在這樣的狀態。

有時候她也會想,從前的逢夕那麼痛苦,是不是因為執著的東西太多?在意的人、事太多?她放不下,卻又得不到,也就形成了痛苦的根源。

現在的她無法評價以前的對錯,也不想去評價。因為每個階段都會有每個階段的變化,她希望可以接受所有狀態下的自己,也能接納自己所有不完美的另一麵。她希望自己可以更愛自己。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再愛自己,自己也一定不能放棄,而且自己要做最愛自己的那一個人。

世界很大,世界上還有很多風景在等著她去看,還有很多瀕危險境等著她拍照記錄、傳遞給更多人所知,還有很多事情在等著她去做,她也還在等著能夠拍出超越自己前一時期的作品。

所以,她現在已經不會再選擇放棄自己、放棄生命。

她這般釋然,可是戚榆恐怕永遠也無法釋然了。聽了逢夕的話,她不僅沒有被安慰到,反而淚意湧得更狠,喃喃著說:“不,你那時候才多大呢?一個孩子,怎麼會需要獨立?獨立得不好也不是錯,因為你本來就不需要獨立。都是我們做父母的不合格。你那麼小,就已經讓你這麼不開心了。”

戚榆揪著手心,不安地說:“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是,但是媽媽還是想跟你說,當初將你找回來的時候,媽媽是希望你開開心心的,就跟弟弟一樣,沒心沒肺地開心就好了。當然,這裡不是貶義詞,就是說心上什麼事兒都沒有那樣……”

但是每個孩子都有每個孩子的性格,逢夕和清鶴性格並不相同,而他們也沒有及時地照顧與處理。不是他們不想,隻是當時確實精力偏移,分身乏術。

“你都不知道,爸爸哭過多少次。因為你跟他說,當年手術完他抱著清悠回家,你站在旁邊,想找他,但是他沒有看到你。”話匣子一打開,戚榆有些收不住,隻是想和女兒說話,“他一直在說,他當時怎麼就沒看見你呢?有時候心裡難受,他就喝酒,酒喝多了也要說。他一直走不出來這一塊,覺得很對不起你。那個場景,隻是一想,就心痛得喘不過氣。你當年才那麼小呀,怎麼能看不見你呢?”

她說著說著,聲音裡也帶了哭腔,雙手掩麵,蓋住失控的情緒,“我知道你現在不記得了,對不起,你就當我是在胡言亂語……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隻是沒想到,幾年沒見,再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不記得那些事了。”

那些沉澱在心裡的苦痛,即使是在重新見到她以後,也依然被堵在心裡,無處訴說。而且可能永遠也無法同“她”說了,這才是最令人絕望的──已經知道錯誤,但是那聲道歉卻再也給不出去。

他們已經反省,但是沒有人還在原地等著他們,他們也無處彌補。

做錯事,道歉,彌補──這反倒是輕鬆的。

痛苦的是,過程中斷,他們所對不起的人,可能再也接不到他們的道歉。他們隻能在心裡內疚一輩子,懊悔一輩子,永遠將這件事堵在心裡,可能這輩子都難以走出來。

誰也不知道他們有多想回到過去。

比如沈經垣,就算彆的時候都不允許,那也請允許他至少回到那個他帶著沈清悠從醫院回家的下午。他會將清悠交給彆人,然後自己蹲在逢夕麵前,朝她溫柔地笑一笑,摸摸她的頭,將她抱進懷裡,貼著她的腦袋說:“爸爸最近是不是忽略我們逢夕啦?好幾天不見,爸爸可想逢夕了,逢夕想不想爸爸呀?”

那個小小的孩子,一定會很開心地埋進他的懷裡,小聲地與他說著想念,說不定還會大膽一點,說出更多心裡話,比如說:“爸爸媽媽不在家好久,我好想你們,可是你們都不在。我一點也不喜歡一個人待在家裡,我想要你們就跟陪清悠那樣,也陪陪我。”

──這些話,那個時候的他們從來不知。

在聽她說完以後,他們一定會很訝然,也會很愧疚。

然後他答應著她,與她承諾,他們不會再這樣了,會在家多陪一陪她。

……

這樣多好呀。

逢夕一定不會走到最後一步,一定不會自殺,一定不會確診抑鬱。

他們會好好愛她,他們一家都會好好的。

不至於剛治好一個生病的孩子,另一個卻沒顧好,也生了病。

不至於決絕地與他們割裂,自那個雨夜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家。

不至於一走經年,且回國後再也不記得他們所有人。

她哭得太厲害,又怕逢夕不開心,在竭力地控製著情緒。

逢夕默之又默。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看著眼前的人情緒失控,最終她也隻是好心地遞了張紙巾過去。

戚榆愣了下,抬眸看她,見她並無太大波瀾,如對一個陌生人那般,悲憫地遞來一張紙巾,一時間不由更加慟哭。

那樣的場景,到底隻是幻想,也是奢想。

根本不可能的。

現實就是,他們之間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她很快地擦乾眼淚,調整好情緒。好不容易能與逢夕一起吃頓飯,她肯定不能太惹她厭煩。

戚榆強撐著笑了笑:“對不起,我太失態了,希望沒有影響到你用餐的心情。”

她太勉強了,即使是這麼勉強的時候,也看得出來,還在哄著自己開心,以一種卑微的討好之態。

逢夕有些說不出話來,最終隻是抿著唇,笑著搖頭:“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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