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暗湧 暗度(1 / 2)

今朝且渡 芒厘 9947 字 9個月前

一邊用餐, 戚榆試圖一邊同逢夕說一些以前的事情。

說了一會後,她頓了一下, 很小心翼翼地看著逢夕說:“媽媽現在放下了所有的事情, 有很多時間門,可以好好陪你,也隻陪你, 你想做什麼事情都可以。”

逢夕之前說過,她也很羨慕沈清悠和自己經常單獨出去, 但是她和自己單獨出去的次數卻是不多。她其實並不喜歡三個人一起,她也想單獨擁有媽媽,單獨和媽媽一起逛街。

——當然,她不是沒有主動喊過戚榆出門, 隻是清悠總是會跑過來, 高興地說她也要去。然後就再次變成了三人一起。

後來, 其實逢夕和他們一起出門的次數少了很多, 有時候他們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她總是推脫, 說自己不想出門。

她不是真的不想出門,隻是不想和所有人一起出門, 也不想總是與清悠一道。因為她知道,隻要有清悠在,大家的目光總是會更多地落在清悠的身上,下意識地去注意清悠、關心清悠。

她太討厭這種感覺了。

所以她還不如不去。

她抗拒,她排斥, 但是她從不曾言之於口,也從來沒有人發現。

她喜歡去宋家,因為那裡沒有清悠, 不會有人偏待,不會有人眼裡全都隻是清悠。

他們看得見她,她能得到關注,她不再是一團被忽視的空氣。

沒有孩子天生大方,總有孩子對父母會有占有欲。這並不是自私,誰也沒有資格說一聲這樣的孩子自私,他們隻是愛爸爸媽媽,才會對他們心生依賴。

可那時候戚榆沒有注意到過這個現象,也不曾發現過她的需求,直到她說出來的那一天,戚榆才乍然驚覺,心如刀絞。

小女孩兒嘛,心思細膩一些,敏感一些怎麼了呢?可是一想到她揣著這些想法自己扭捏著,從來沒有說過,隻是自己傷心,戚榆就已經湧上熱淚。

她想告訴逢夕,現在家裡已經沒有清悠了,他們為她騰出來了一片隻屬於她的世界。可是逢夕早已不記得這些,她也無從獻到逢夕的麵前。她不知所措,也無從悔起。

逢夕夾起一塊牛肉,放入對麵的碗中,微微一笑:“謝謝您,但是我不需要了。”

——媽媽現在有時間門可以隻陪你一個人了。

——謝謝您,但是我不需要了。

孩子與父母其實不過是風箏與風箏線。

當有一天,風箏不再需要風箏線的牽引,她已經可以自己去飛……

戚榆也想對她笑一下的,但是她笑著笑著,眼淚便掉了下來。

她現在已經不再需要了。

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們沒能將她牽住,後來的後來,她成長至一個能夠完全獨立的地步,她使自己變得強大、堅韌、能夠獨自麵對風雨,這個時候,哪裡還需要風箏線的眷顧呢?

孩子總是比父母想象的要堅強,他們成長得很快,也可以成長得很好,隻是變化太大,時間門過得太快,不能接受的反而是父母。他們還沒能接受孩子不需要自己,孩子就已經徹底獨立,所以他們一時間門根本放不開手。

逢夕明明隻是說了一句話,可是卻見得她這麼難過。她不知道對方是聯想到了什麼,其實她隻是一句簡單的陳述,這句話裡沒有太複雜的蘊意,也沒有包含太深的感情。

想了想,逢夕還是輕聲道:“我已經長大了,馬上就要二十七歲啦,不用您太顧念我。”

她很有禮貌,說話也很溫柔。

可是就像一車沙礫堵在戚榆心口一樣,她總是覺得喘不上氣來。

她們母女這一世,緣分說是很深,畢竟得修多少年的緣分才能修成一世的母女呢?可是緣分又是很淺,因為她們雖是親生母女,卻到逢夕十七歲的時候才見過第一麵。

天底下極少有母女,如她們這般,十七年過去,仍是見麵不識的陌生人,將將開始認識,也將將要開始熟悉。

一晃眼,便又是十年。

十年彈指一揮間門,三千六百五十幾個時日,可是一切終成空,最終她們依然隻是陌生人,女兒對母親禮貌地道了一句:“不用您太顧念我。”

戚榆心裡隻想著,便是死過一回,也莫過於是這麼難過的滋味罷了。

她淒婉地笑著,溫柔地看著她的孩子:“夕夕,媽媽總是要顧念孩子的,沒有辦法不顧念。即使你已經長大,就算你長到了九十九歲,隻要媽媽還在,媽媽就不可能不去顧念你。就算今日你行至千裡,媽媽也都會在這裡惦念著你,放不下的。”

逢夕微怔。

戚榆哭得實在太厲害,她沒有忍住再遞去一張紙巾。可是戚榆沒有接,她不想再看女兒眼中的悲憫——她主動拒絕性地垂下眼,“我知道你已經不記得很多事情了,但是不管你以後去哪裡,我就隻想你記得,你在這裡有一個家,有個媽媽在這裡等你……可以嗎?”

她並不知道逢夕會不會停下來,她猜測著,這裡可能隻是她計劃中的一站,說不定,不日她又要離開。

她不會去阻止,也沒有資格去阻止,她隻是希望,不管逢夕去到多遠的地方,哪怕是地球的另一邊,哪怕是世界上離中國最遠的地方,也能記得,她是有一個歸處的。即使是一個她不會再回去的地方,但是心裡能有一個小角落記得這個,也是好的,或許能有一點眷戀,也或許會在某個很寒冷的時候感到一點的溫暖。

她知道,她留不住女兒了,但是她還是沒有忍住,同全天底下的父母一樣,試著牽絆住一二。

風箏線斷不了,即使是在一刀割斷的瞬間門,它在下落的時候,也都會還滿眼眷戀、不舍地看向飛走的風箏,直到徹底看不見,也無力再掙紮,才會不甘地墜落於地麵。

逢夕垂眸靜靜地聽著,等戚榆說完以後,她在心中微一歎息,點了下頭:“嗯,我答應您。”

戚榆扯了扯唇,接著說:“家裡有錢,有很多錢,有一份,爸爸媽媽是留給你的,你是女孩子,爸爸媽媽不放心你,給你留的比哥哥弟弟的要多些。等我們百年以後,就會記到你的名下。當然,你要是有困難,就隨時回來,爸媽一直都在,我們養得起你。”

她總是不知道,接下來還會有什麼變數,反正,就是想先交代給她知。無論如何,這裡都有一份準備好的退路,隨時等著迎接她回家。

逢夕驀然抬眸看她,眸中具是震驚。

她確實沒想過他們會做到這個地步。

雖然她時常脫離人類文明,但是並不意味著她就視金錢如糞土了,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而她也知道這麼重的東西她不能收。

逢夕蹙眉,她細細思量過,才很正式地開口拒收:“您聽我說,那些財產都是您和您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父親打拚下來的,是屬於你們兩個人的,我並沒有對其做出過任何貢獻。今後,您和爸爸的養老,應該主要也是靠哥哥和弟弟,我並不確定那個時候我會不會在這裡——當然,如果需要我出力的話,我不會推辭,畢竟您養育過我,我為您養老是理所應該。但主要還是得靠您其他子女,所以您分配這些不用考慮我,全都給他們就可以,我這邊不會有任何意見。”

她對自己今後的發展規劃心裡有個大概的輪廓,她知道她不太可能一直待在這裡。但不管是否待在這裡,需要她,她會上,以報生養之恩,不需要她,那她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不會為此有太多停留。這些都是她應該做的,與財產分配沒有關係。

她不需要這一份分配,主要還是她覺得這一份財產自己本不應得。與他們之間門本就生疏,沒理由到了分配財產的時候又一下子湊上前去。既然與他們之間門的瓜葛本就不多,那麼財產分配也是一樣。

而且她自己收入不低,完全足夠自己的花銷,還能存上一份存款,自食其力沒有問題,她並不需要這筆分配。

戚榆沒有想到她拒絕得這樣快。

其實歸其原因很簡單,因為與他們不親,所以也不會想著要他們的財產。

隻是她不要,他們卻不會不給的。這個決定,是他們早就做下的,沈晝清鶴對於他們的分配都沒有意見。

她搖搖頭,與逢夕說:“父母的分配,子女無權乾涉。逢夕,這是爸爸媽媽想給你的,你不要想那麼多,隻要知道,以後這裡會有一份財產屬於你就好。”

她語氣難得強硬,不容置喙。不管逢夕說什麼,她都不會更改決定的。

他們這一世虧欠她已經足夠多,用金錢方式的彌補已經是最淺陋的手段。

逢夕蹙緊眉。她垂眸看著碗中雪白的飯粒,忽然很想知道一下,第一次喂自己吃飯的人……是什麼樣的。

她提出說:“我有個請求。”

“你說,你說。”戚榆有些受寵若驚。仿佛能被請求是一件多麼榮幸的事情一般。

而對她來說也確實榮幸,因為逢夕從未請求過他們什麼。

逢夕說:“我能不能見一見,我以前的那個媽媽?”

戚榆愣了下。

“我想看看她是什麼樣子的。”逢夕解釋說。

戚榆與她對視,見她確實是認真的,不由得捏緊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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