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說要怎麼個裝修法?”
清音真的睡不習慣土炕,將來肯定是要乾事業的,沒時間燒炕,也嫌味兒大,“我想把煙道拆了,以後都不燒炕了。”
“這哪行,寒冬臘月耐不住啊。”
“到時候我買電熱毯。”再多加床好點的棉被,或者買空調。
空調她不確定現在有沒有,但電熱毯她聽張姐和李姐說華僑商店有賣,除了賊貴,其它缺點都能忍受。
“中間的報紙牆,我也想拆掉,到時候放櫃子。”
“可三門櫃才多高,你一小姑娘家家的,臥室還是隔斷一下好。”
清音解釋自己要的櫃子是一整麵牆一樣那種,頂天立地,上下不留縫隙,既大大增加儲物空間,還能起到隔斷作用。
顧大媽聽了她的描述,自己也心動起來,“還有這樣的大衣櫃?那我那邊也打一個,這樣安子就不用總往剛子家睡了。”
大家都說顧安夜不歸宿,可她知道,兒子是覺得家裡房子小,想讓她睡得寬敞一些,裡間大,外間小,擺一張彈簧床都嫌麻煩。
“但這種櫃子市麵上沒有成品,到時候還得麻煩顧媽媽幫我問問,家具廠和木材廠接不接受定做,我可以給他們畫個圖紙。”
“得嘞。”顧大媽看來看去,廚房有了,鍋灶有了,“到時候我讓他們多給你打一張吃飯桌子。”
清音自己一個人吃,在書桌上就能解決,但她也沒拒絕顧媽媽的好意。
有長輩幫忙操持的感覺,真好!
同事們知道她分家,一向愛八卦的張李二人居然什麼都沒說,默默地給她添置了菜板和菜刀,這年頭買這些東西都要票,她們知道清音沒有,所以也是在變相的補貼她。
就連大院裡的秦嫂子,也給她送了一筐土豆和兩顆大白菜,說是她出去買還得花錢,她們家地窖裡還有,以後一個人過日子錢得省著點用。
看吧,吃瓜就是“滋生”女人友誼的“溫床”。
當然,劉大叔則是給她廚房送了一把鎖,以後人不在家也不擔心有人進去拿東西了。
就連大丫二丫也給她送了禮物,大丫的是一個用她們舊衣服做的拖把,二丫的則是一個草珠子串編的小狗熊,掛在窗前當小擺件也不錯。
李修能不知從哪裡聽說她分家單過的事,直接給送了一對暖壺一對搪瓷盆,這就是更加實用且難得置辦的生活用品了。
清音一一感謝大家,將大家的好全都記在心裡。
***
定做櫃子的事沒幾天敲定下來,留夠裝修費和接下來一個月的夥食費,清音把1100塊存到銀行,這就是她的第一筆存款啦!
木工邊乾,顧媽媽邊來看著,每天把門窗打開通風,加上清音要求不刷油漆,都是木頭本身的香味,晚上睡覺也安心。
廚房雖小,五臟俱全,顧大媽找人給她搬來帶蓋子的大水缸,連煤炭和柴火都給她買了幾十斤,足夠用很長一段時間的,等把所有拾掇好,清音就發現——真的能做飯了!
又吃了一個月的食堂,等櫃子晾曬得隻剩木頭味之後,正式開夥這一頓,清音打算請顧媽媽過來吃飯。
“不用不用,你那邊等我給你挑個黃道吉日再開,今天你就來我們這邊吃,你安子哥給拎回一隻大羊腿呢!”顧大媽笑得見牙不見眼,這段時間顧安又開始回家了,班也按時上了,甚至還知道給家裡買好吃的,她心裡熨帖得很。
清音也想看看顧安身體恢複情況,遂答應,下班繞到菜市場買點粉條白菜啥的,加羊肉湯裡正合適。
顧安拎回家的羊腿可真不小,保守估計也有六七斤,另外還有半斤多的白花花的羊油,散發出的羊膻味引得鄰居們駐足觀望。
都說顧安這次倒是出息,居然能買到這麼好的羊肉,這可是比豬肉雞肉還稀罕的好東西啊。
前院的張大娘想到自家幾個孫子已經快半個月沒嘗過肉味兒了,更彆說羊肉,他們都忘記啥味道了,於是試探著問:“安子他媽,你看能不能分二兩給我家?我不白要,我拿肥皂跟你們換,成不?”
她家兒子在肥皂廠上班,發肥皂是福利。
顧大媽家裡其實不缺肥皂,但她心軟,“好。”
劉大娘一聽連忙跟上,“那我拿糖票跟你換三兩,成不?”
李大爺:“我家沒票,我拿紅糖跟你換半斤,上次老三送來的紅糖還沒動過。”
這些東西稀罕是稀罕,可都有保質期,顧大媽平時節省慣了,哪裡舍得留那麼多,但看清音衝自己眨眼,就順勢答應了。
於是,大家有錢的掏錢,有票的掏票,沒錢沒票的拿雞蛋、細糧、肥皂、毛巾、洗頭膏洗澡票等一切具有流通價值的東西來換。不大會兒工夫,一隻羊腿就隻剩骨頭和一斤多的肉了,顧媽媽板著臉不給了,回來晚沒換到的鄰居們唉聲歎氣,讓顧安下次再拿啥好東西回家要喊一聲。
他們不貪便宜,都是按照市價換的,主要是他們沒顧安這樣的關係能拿到這麼好的東西不是?
清音看得津津有味,這時候的鄰裡關係可真和諧,她一直以為顧安這樣的街溜子,大家都會避而遠之,誰知老鄰居們對他除了發自內心的恨鐵不成鋼之外,還有一種長輩看小輩的慈祥。仿佛,大家都知道他當街溜子是在大院之外,隻要進了大院的門,他就隻是顧安,隻是顧媽媽的兒子。
“音音,剛才你眨眼是什麼意思?”
清音看著人都走了,這才小聲道:“這些都是好東西,你們用不上,但拿去彆的地方能用嘛。”
顧大媽眼睛瞪大,“你是說讓我拿到鬼市上去?”
清音搖頭,顧大媽以前敢去鬼市那是因為打野有門路,但這些東西她那幾個師兄弟不一定有門路,倒來倒去過的手越多越不安全。況且城裡人對糖啊肥皂啥的稀缺程度遠不如鄉下。
“改天我跟顧媽媽去一趟鄉下老家,咱們可以跟老鄉換點米啊雞蛋瓜果蔬菜啥的。”想到那些原生態的好食材,清音就流口水。
她喜歡這個年代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裡的東西比後世的好吃。就像爺爺常說的,後世的瓜果蔬菜雞鴨鵝都更大更肥更漂亮,但味道就是比不上以前那些瘦精精乾巴巴的小東西,那些東西能吃出食物本身的味道。
就像今天的羊肉,看著沒後世的肥,肉也不夠厚,但一燉上,那小味兒撓一下就上來了。
清音記著爺爺說的,燉羊肉不必要放太多大料,兩塊薑,一把白芷就成,那樣的湯出來就是奶白色的,一點也不上火。
顧大媽吸著鼻子,一個勁的說“真香”,但又看著那塊白花花的羊油發愁。“這小子,買啥不好偏要買這玩意兒,這才多大會兒工夫,蒼蠅招來不少。”
她可吃不來羊油。
清音想起香得掉舌頭的羊油花卷,自告奮勇:“顧媽媽我給你熬羊油吧,能吃辣子不?”
“當然能。”
清音於是把羊油切成小塊,按照熬豬油的方法,小火慢熬,沒多久,清亮的羊油就出來了,等把油渣熬焦,撈出來,鍋裡就是又清又香的液體油啦!
“咦,咋一點兒也不膻呢?”
“我放了大料嘛,再加點辣子,變成紅油,以後煮麵蒸花卷的時候放一點,保準香得很!”
“就是平時喝羊肉湯,往湯裡挖一丟丟羊油進去,那都是極香的。”
“羊油渣明天咱還能包包子吃,比豬油渣包子還香,到時候咱剁點白菜進去,嗯……太香啦!”
光想到那個味兒,清音就流口水。
“你喜歡吃?”不知何時,顧安來到清音身邊,雙手插兜,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當然喜歡,這可是好東西。”上輩子想吃還買不到呢,除非提前預定。
為了鼓勵他以後再把家一點,清音甚至說:“以後要是再遇到賣羊油的,記得多拎點回來,這是好東西。”
顧安依然笑著,但笑意卻不達眼底。
顧媽媽忙著把飯菜盛出鍋,“安子傻站著乾嘛,趕緊來幫忙啊。”
顧安依然雙手插兜,淺棕色的眸子裡意味不明。
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兜裡的手已經緊握成拳——
超群的廚藝,可以說是在林素芬磋磨下練出來的。
越來越強勢自信的性格,也可以說人長大會變,可以說清家兩個主心骨接連去世的打擊之下有所改變。
可原來的小清音不懂醫術,顧安確信自己曾聽老爺子念叨過很多次他的醫術後繼無人,但她那晚居然能救自己的命……一個人即使突逢變故,變化再大,也不可能從一竅不通變成能讓軍醫甘拜下風的程度,更不可能忽然喜歡上從來不吃的東西。
在這一刻,饞蟲上頭的清音忘了,原主小清音是不吃羊肉的,從小嬌生慣養說是羊肉膻,吃一口都會吐出來那種,更何況是羊油。
忽然,他迅速逼近清音,從嗓子裡擠出幾個字:“你到底是誰?”
清音手一抖,絲毫不懷疑,他手裡要是有家夥的話,此時已經抵在她的腰間。
顧媽媽沒聽見,但見兒子臉色鐵青,暗叫不好,直接一把拍他背上,“邊兒去,彆打擾音音做飯。”
顧安於是又變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桃花眼上挑著,忍住胸口的疼痛,慢慢走開。
清音的心卻無法平靜,她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她在顧安麵前徹底暴露了,這頓羊肉是他故意讓顧媽媽去喊她的,是試探,也是最後的確認。
在給他看病之前,是她小看顧安了。他表麵玩世不恭,其實內裡卻是個心思及其細膩,及其能藏住事的人,她甚至懷疑,那晚所謂的抓間諜,他是軍警方的臥底或者探子之類的,反正幫了大忙。
可對外,他依然是保衛科的臨時工,請假這麼久,沒人來看一眼的邊緣人物。
清音忽然想起來,在原書中,原男主能一路青雲直上,並非他的專業技術多麼出眾,而是因為他在工作之餘多次立功被褒獎,而且都是跟抓間諜有關,就連後麵下海經商一路順風都讓清音有種莫名的違和感——似乎一切都太順了,似乎他背後有一股巨大的不知名的推力,在做他的墊腳石。
而全書中最大的墊腳石,不就是這個炮灰未婚夫嗎?
清音第一次發現,作為穿書者,她並不是對所有人物所有事件都擁有上帝視角。
一直到羊肉出鍋,白菜粉條燉得爛爛的,清音心裡還在打鼓,這樣的隱藏大佬,知道未婚妻換了芯子,他會怎麼對付自己這個“寄居者”?
清音覺得,這頓羊肉真是寡淡無味。
顧媽媽雖然粗獷,但不是瞎子,她看倆年輕人的眉眼官司不對勁,“顧安我可警告你,不許欺負音音,不然我饒不了你。”
回應她的是響亮的嗦粉聲。
“音音呐,正好你也參加工作了,我就尋思著,要不把你倆的婚事給辦了唄?”
清音差點一口羊肉湯噴出來。
“顧媽媽沒彆的意思,主要是想著你一個人生活也不方便,每天回家冷鍋冷灶的,顧媽媽心疼。”
“來了顧媽媽家,你想吃啥我做啥,我廚藝不好,但我可以學嘛,哪個廚子也不是天生的,對吧?至於安子,他回不回來無所謂,反正你跟我過,不跟他過。”要不是怕影響小姑娘名聲,她早就想讓清音搬過來這邊吃了。
清音連忙敷衍過去。
顧安低著頭,也不知道是在思索這個提議的可行性,還是在考慮怎麼弄死清音這個寄生者。
喝完羊肉湯,顧安又消失了,不過清音也沒心情幫這個有可能弄死自己的隱藏大佬看病了,她帶著心事剛從二十號大院出來,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她。
“老清家丫頭。”
“劉大叔?”
“你讓我跟的事有眉目了……”如此這般,清音麵上平靜無波,心裡卻忍不住的雀躍起來。
好啊,她正愁怎麼幫原主拿回嫁妝呢!這不正瞌睡,枕頭就送來了!
“謝謝劉大叔,這段時間辛苦您了。”
劉大叔也知道清家的複雜情況,歎口氣。“我一個廢人,辛苦啥,就是你,要當心,你這位七舅姥爺不是簡單人物。”
七舅姥爺名叫劉加敏,跟清音母親以姐弟相稱,以前兩家人來往頻繁,自從前不久清揚去世後,他再未來過清家。
雖然原書對這個人物著墨不多,連路人甲都算不上,但能讓閱人無數的清老爺子放心將嫁妝交給他,能把持著小清音的嫁妝那麼多年,清音從不覺得他簡單,所以即使迫切想要拿回嫁妝,她也一直按兵不動。
上輩子的經驗告訴她,在不清楚敵人什麼狀態之前,千萬不要把自己自己暴露在明處。
她最初是自己去二小家屬區附近跟蹤他,但因為原主實在是長得太過出眾,每次都要易容很麻煩,也怕長時間不在家引起其他人注意,隻能請劉大叔幫忙。
“此人為人謙和,教學水平優異,在同事鄰居和學生中的口碑很好,你跟我說的那些方麵我也做過調查,但都毫無破綻。”
清音以後世的眼光來看,她最開始是打算先抓七舅姥爺的把柄,用把柄威脅他不得不將嫁妝提前歸還,說實在的為了錢跟一個沒感情的人結婚,哪怕是假結婚,清總也覺得是對小清音人生的不負責任。
她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原主對顧安沒有絲毫男女之情,甚至隻有厭惡和害怕,她為了錢把婚結了,萬一哪天穿回去了,原主回來,該怎麼麵對這樣的婚姻和人生?
她要對這個十八歲女孩的人生負責。
可她還是低估了七舅姥爺,此人壓根沒什麼把柄,就她能想到的男女關係、職務犯罪、思想問題等,劉大叔跟了一段時間愣是沒發現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太完美,太無懈可擊了。
“可就在今天,太陽落山,我準備收攤的時候,你猜我遇到誰?”
“你嫂子。”
“林素芬?”
“對。”劉大叔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她對自己好長嫂的直呼其名。
清音皺眉,“她娘家就在那一帶。”林家跟顧家一樣是祖輩的城市貧民,家裡兄弟姐妹眾多,都基本沒啥正經工作,全家一直靠糊火柴盒謀生,她這個排行中間的閨女更加不受重視。
當初和清揚的相識,也非常戲劇化。據說是清揚跟著老爺子出診的時候,遇見一個小地痞欺負女孩,那時候整個石蘭省還沒解放,書城市裡的兵痞地痞無賴不少,大多數都是身上帶著家夥的。
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化人,正義感爆棚,不僅趕走了地痞,還給了林素芬一筆錢財,回去好給全家人買米下鍋。
後來,林素芬就找到清家來,說要以身相許。
清揚被鬨個大紅臉,青年人的正義和熱血,讓他隱約也有了青春的萌動。
其實,客觀來說,他不是見色起意,因為林素芬也就是現在上了年紀好打扮,看起來比一般家庭婦女顯得有涵養,可年輕時候其實長得非常一般,可偏偏清揚就跟中了邪似的喜歡她,清家老兩口本也不是講究門當戶對的,可就是說不上為啥,不怎麼喜歡她。
用老太太的話說,她覺得林素芬眼神不正。
可再牛的父母也拗不過兒女,最終倆人還是結婚了,在清揚的懇求下,清老爺子還豁出臉麵幫她在鋼廠宣傳科找到一份工作,後來她又傳給清慧慧,所以老爺子臨終前交代清揚的工作要由清音去頂,這是公平的。
兒子一家得了他的庇蔭,小閨女也不能吃虧。
這段曆史清音這段時間已經了解清楚了,“她和七舅姥爺是親戚關係,以前兩家人也常有來往,在學校門口遇到也正常。”
“怪就怪在今天他倆在門口遇到,卻一句話都沒說。”倆人同時從家屬區校門進出,幾乎是擦肩而過的距離,不僅沒說話,連眼神都沒交彙過,這就很反常。
明明是熟人,甚至可能比熟人還要近一些,卻假裝陌生人。
清音的臉色逐漸凝重起來,“大叔的意思是,懷疑他們故意在外麵避嫌?”
什麼人會需要避嫌,那肯定是有嫌的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