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親眼看著孩子都快咽氣了又被她救活過來,此時哪還有不信的,都暗暗記在心裡,要是有沒聽明白的,還問了幾句,清音全程很有耐心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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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清音也沒放心上,這年頭哮喘的孩子雖然沒後世多,但也不代表就沒有,所以她也沒把劉紅旗的病往彆的地方想。回到杏花胡同的時候,見大家都在門口聊閒,顧媽媽看見清音眼睛一亮,“音音快來,有好東西。”
清音被她拉進屋裡,就見地上放著一堆新鮮的還帶著泥土氣息的紅薯,不過這時候的紅薯跟後世不一樣,沒用過化肥農藥,個頭不是很大,歪歪扭扭,形狀也不夠規則,上麵還有很多疤痕和蟲眼,畢竟土生土長完全無人力乾涉的東西嘛。
“你那天不是說喜歡吃炒粉嘛,我回老家找老鄉買的,很便宜的紅薯,你好好上班,我給你做紅薯粉。”
清音沒想到,做菜手藝一般的顧媽媽居然會做紅薯粉,她也隻是在短視頻上看見過,現在要讓她複刻,她已經忘光了。不過,她更沒想到的是,自己隨口一句話,老太太居然記住了,還大老遠買這麼多紅薯回來,關鍵是又挑又扛的,至少百多斤紅薯,她一個人是怎麼弄回家的……
“這有啥難的,以前我們小時候,我常看我媽做的,就是我那幾個師兄弟也會,我先做著,這次我寬的和細的各做一些,寬的燉著吃,細的炒粉吃。”
清音挽住她胳膊,“謝謝顧媽媽。”
“嗐,你這孩子,還跟我客氣上了。”
晚上回到自己那邊,清音感覺自己身上都是甜甜的粉粉的紅薯味,趁著顧安不在,她燒了兩壺水,關上門來好好的擦洗一下。
以前不覺得,現在才知道夏天能淋浴是多麼幸福的事,這種躲在屋裡蹲著洗就跟洗屁股似的,沒啥意思。
洗完才發現毛巾白天洗了晾在外麵還沒收回來,清音隻得去拿枕巾當浴巾用,反正她的枕巾都是一星期一洗,還算乾淨。
誰知剛把枕巾拿起來,拉動了枕頭,就見自己枕頭底下露出個什麼東西。清音從來沒有在枕頭底下放東西的習慣,莫非是顧安的東西?
拿起來一看,居然是個綠色小本子。
存折,她好奇的打開一看,果然是顧安的,上麵錢還不少,居然有1600塊!
嘿,看不出這家夥平時大吃大喝的沒個正行居然能存下這麼多錢!不過,更讓她驚奇的是,她可以肯定存折顧安就是故意放她枕頭底下等她發現的,難怪這幾天這家夥總是時而擠眉弄眼,時而滿眼幽怨,估計是她總也發現不了他精心準備的“驚喜”,所以心裡不得勁吧?
難怪那天他問她怎麼不要他的工資,原來這是自己想想不得勁又把全部身家送給她呢!
清音有點想笑,誰會嫌錢多呢,既然你要上交,那我就拿著,反正咱倆現在是男女朋友。
果然,晚上顧安回來,清音趁機出門上廁所,給他發現的機會,等她再回來,這家夥就咧著一口大牙,笑嘻嘻的。
“你啊你,咋攢下的那麼多錢?”清音實在是憋不住,也笑了。
小狗做了好事,想要誇誇呢。
“你彆管,反正都是乾淨錢,你收著,以後,以後……”撓頭,他也不知道以後乾啥,畢竟在他之前的人生規劃裡,就沒有“以後”。
“以後咱們要是處得成了,就買房子,給顧媽媽換個好點的居住環境,至少也得像張姐家那樣的三室,衛生間廚房都在家裡,陽台還能種花。”不過,說到這兒,她忽然又明白過來,今天自己說要去張姐家吃飯,他為什麼沮喪了。
“首先我不是故意不帶你,因為我覺得本來就是同事之間的聚會,人家誰都不帶,就我一個帶家屬,不像話。其次,我覺得雖然我們談對象,但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圈子,我們有重疊的地方,也有各自不同的領域,你說對嗎?”
顧安看著她的眼睛,她沒有說謊,她就是真的覺得沒必要帶他。
“嗯。”
清音笑起來,“你過來。”
顧安其實已經高興了,他覺得清音這樣的處事方式也挺好的,到時候他去了,其他人都不帶家屬他一個人也無聊不是?
剛過去,就感覺脖子上被人勾住,然後嘴唇上軟軟的,涼涼的被碰了一下。
顧安整個人石化,她剛才是……是……是……
“呆子,趕緊把小白弄外屋去,看看地上有沒有羽毛。”最近小白到了換毛期,羽毛掉了很多,它一張小嘴壓根叼不過來。
顧安照做,可三分鐘後又回來,“再來一次。”
清音不理他,既然是獎勵,當然得表現好才能有,你想要就能有,那還叫獎……嗚嗚……
清音感覺,自己被一頭豬給拱了。他是一個毫無技巧毫無經驗的毛頭小子,空有一身力氣和激情,清音沒兩下就被他按倒在炕上,他甚至還想再進一步……被清音輕輕咬了一下。
“嘶……”
“打住,睡覺。”清音勻著氣,努力平複心情,可心裡卻慌得不行。
因為就在剛剛,她明顯感覺到他渾身肌肉的緊繃,那種壓迫感,她覺得比視覺上的衝擊更大,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挺不爭氣的,居然饞他身子。
啊啊啊!!!要命!!
這一晚,倆人都沒再說話,但中間那道簾子,也沒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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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從區醫院回家,顧媽媽在16號院做紅薯粉,指著桌上的兩個網兜說:“這是那誰,叫劉,劉副廠長,對,就是昨晚你救的那孩子的爹娘送來的東西,說是感謝你。”
裡麵除了一罐麥乳精,兩個罐頭,還有二十個雞蛋,以及兩斤紅糖,是這年代很貴重的謝禮。
“我當然不能收,但這兩口子忒熱情,我這不收都不行。”大院裡那麼多人看著,推來推去的也不像話。
劉副廠長不必說,就是他愛人也在省人民醫院當醫生,多認識幾個人對小年輕的事業發展也有好處,所以她推拒一番還是收了。
“沒事的顧媽媽,收了就收了吧,以後要是還有人來找我,你就推說自己做不了主,讓他們等我回來再來。”
“好嘞,我看著那些當官的就犯怵。”她也怕不經意間得罪人,給兒子兒媳招黑。
另一邊,顧安卻在門口踱步,一直沒邁進大門。
就在半小時前,瞿建軍告訴他,那兩個名字查到了,根據姓名加出生日期加出生地查出來的,重名率已經非常非常低,一個已死亡,一個已失蹤。而且死亡和失蹤的時間都是十年前。
當著瞿建軍的麵,他什麼都沒說,可回來路上越想越不對勁,既然都死亡/失蹤了,為什麼劉胖子還保存著他們的護照?按理來說這壓根就用不了了。根據那兩張錄取通知書推算,劉胖子最近一次打開那個錫紙包是在三個月前,這麼多年裡,他每打開一次都有機會把護照處理掉,他一直留著是什麼意思?
而更巧的是,十年前正是哥哥出事的時間。
雖然目前還沒證據證明兩件事有什麼關聯,但顧安總覺得哥哥的事情好像有點頭緒了,但又不知道該從何捋起,正猶豫著,柳誌強從倒座房裡伸出頭來,“喲,安子不進去,站這兒乾嘛呢?”
顧安收起心事,也沒搭理他。
“呸!當誰稀罕管你的事,問你是看得起你!”柳誌強最近真是越來越不得勁,越來越鬱悶,一直調不回總廠,就在二分廠晃蕩著也不是個事啊,看來還是得找大姐想想法子,先把他弄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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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即將十一月的天氣漸漸有了涼意,路上行人都裹緊了外套,清音剛準備下班,就聽見外頭有人喊“小清大夫”。
“劉副廠長?”
劉副廠長滿臉急色,“對不起啊小清,耽誤你下班了,能不能請你去看看我家紅旗?”
自從上次救回兒子,他們兩口子就對這個小女同誌有種莫名的信任,雖然妻子是搞西醫臨床的,但也不得不對清音的醫術另眼相看,說她跟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些老中醫都不太一樣。
清音也顧不上喝水,“劉副慢慢說。”
“這孩子下午四點多,我在家給他吃了根冰棍兒,也不許他跑著跳著吃,誰知這才一眨眼的功夫,人就睡地上,又咳又喘的,那脖子上的青筋跟小蛇一樣,嗓子裡有牛馬叫聲……”
“我以為還跟你上次說的一樣,就學著你給他撞肚子,可他愣是啥也咳不出來,我才發現應該不是東西卡喉嚨了。”
兩次的症狀很相似,正常人都會誤以為還是異物卡喉。
但清音卻聽出不對勁,冰棍一般是不容易卡住的,“除了咳喘還有啥症狀沒?”
“沒了,眼睛也沒翻白,我叫還能聽見,但就是喘不上氣。”
清音的腳步一頓,“最近孩子咳嗽嗎,痰多嗎?”
“老咳,痰很多,我還以為是感冒了,以前每次感冒都會這樣,隻要他媽從醫院開點甘草片回來含含就行。”清音還不確定這年代鹽酸氨溴索有沒有在國內上市,但甘草片也很對症,她平時也挺喜歡用的。
但問題的關鍵是——“這段時間,孩子是不是吃得特彆好,也特彆多?”
劉副廠長趕緊點頭,小清大夫咋啥都能知道呢!
上次他們心疼兒子遭了罪,總想給他補補,不僅一日三餐牛羊肉奶骨頭湯的補,還總往家裡買餅乾奶粉和果乾兒,這個季節什麼柿餅棗子葡萄乾杏乾都又甜又便宜,一買就是兩三斤,買回來還讓孩子可著勁的吃。
劉紅旗才幾歲,哪裡懂啥節製,生病“因禍得福”當然也是敞開肚皮的吃。
清音苦笑,“是吃出來的問題。”
劉副廠長不解,怎麼給孩子補充營養還補充錯了?要知道那可是他們兩口子都舍不得吃的好東西啊!要不是老丈人和丈母娘的關係,好些東西都買不到呀!
清音也不多做解釋,很快來到劉家,劉紅旗發作過後恢複如常,正在床上躺著,靜靜地看著屋頂,嘴裡還含著一塊杏乾兒,炕桌上還放著半碗喝剩的紅糖水,估摸著又是他媽心疼他,剛給他衝的。
劉副廠長的愛人起身,“上次的事本該親自感謝小清同誌,但那天我們去杏花胡同你婆婆說你在區醫院還沒下班,家裡隻有孩子在家,我們也不敢耽誤,就先回來了。”
“紅旗,快起來,給清阿姨幫你看看,哪兒不舒服,啊。”
“清阿姨。”
清音將三根手指搭到他的橈動脈上,細細的把起來——如珠走盤,應指圓滑,是典型的滑脈。
“滑脈?”劉副廠長的愛人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知道滑脈這個詞,是婚後第八年,她因為兩個月沒來例假,惡心嘔吐吃不下東西去看母親幫忙找的老中醫,當時那位大夫就說她的脈是滑脈。當然,後世隻要是看過幾集古裝劇的人,對“滑脈”也不陌生,因為後麵總會跟一句“恭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小清,紅旗真,真是……滑脈?”可紅旗是男娃啊。
清音哭笑不得,“嫂子您想哪兒去了,滑脈不僅是孕脈,也是主痰飲和食積的,你家紅旗經常有抽風咳喘的老毛病,說明他體內痰飲就比一般人多,最近又被湯湯水水瓜果奶粉的滋補,脾胃運化不了,全都集聚成痰……”
“那痰不是應該在肺上嗎?怎麼孩子還總說頭暈,叫惡心呀?”
清音讓劉紅旗伸出舌頭,“你看,舌苔白膩,這就是痰飲和食積的表現。”
又翻開孩子的上下眼瞼,聞了聞孩子口中的氣味,確定沒有食物的腐臭味,也沒有噯氣,清音才可以肯定是單純的痰飲作怪,“大家所說的痰,其實是從咽喉嘴巴咳吐出來的痰,這是狹義的痰,咱們中醫上說的痰飲其實是一個很廣泛的概念,它因為聚集的部位不一樣,表現也不一樣。”
“像紅旗吧,聚集在肺上就會出現咳喘咯痰;聚集在脾胃就是惡心嘔吐吃不下東西,還老覺得肚子悶悶的;聚集到心腦,蒙蔽清竅就會頭昏,嚴重還可能出現胡言亂語……所以,古人常說‘怪病多由痰作怪’。”範進中舉也是這麼來的。
劉家兩口子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這小清大夫可真厲害,不僅看得準,還解釋得明白,讓他們這外行都聽懂了。
“咱們衛生室的藥也是齊的,我給孩子開個方子,你們先抓三副回來給他吃,應該能見效。”
劉家人趕緊答應,找來紙筆,清音邊寫,她在一邊默念:“蘇子,半夏,厚樸,肉桂……呀,就這麼點?”
一共才九味藥,她記得自己以前保胎抓中藥,每次都是二三十味,有時候一鍋都煮不下呢!
“藥貴精不貴多,更何況孩子底子弱,吃多了也不好,先吃三副看看。”清音也沒走,一直等到劉副廠長去找白雪梅加班加點的把藥抓回來,熬好。
也是趕巧,這邊藥還沒出鍋,那邊劉紅旗又發作起來,看著比那天那場還嚇人,兩口子急得不行,也不管藥燙嘴不燙嘴,直接給孩子灌下去,沒想到藥剛入口,大概也就半分鐘的功夫,孩子居然就恢複如常了。
“昨天可是在炕上抽了十幾分鐘哩,老劉這藥有效啊!”劉副廠長的愛人激動不已。
劉副廠長也見過兒子發作的樣子,以前每次都要持續幾分鐘,“行,那就再喝點。”
於是,劉紅旗又被灌了半碗棕黑色的藥汁,他皺著鼻子,“媽媽好苦呀,我要吃杏乾兒。”
女人有點心軟,想給他兩顆甜甜嘴,劉副廠長板著臉,“不行,你清阿姨說了吃藥期間要忌嘴,酸冷甜的不能吃,再說你這毛病就是貪吃才加重的……”
劉紅旗扁扁嘴,但到了晚上還是乖乖又喝了半碗藥。
第二天下午,又到他經常發病那個點,兩口子惴惴不安等到天黑,他都沒發。
第三天,第四天……一直等了六天都沒發,隻是在第七天傍晚喘了一會兒,但脖子上的青筋小蛇再也沒有出現。
一直到三副藥吃完好幾天了,劉紅旗都沒有再發過,這可把劉家兩口子高興壞了,孩子被那病折磨這麼多年,人都住進省城最大醫院了愣是沒治好,現在小清大夫開了三副藥居然就好了?!
兩口子覺著,上次送的禮也太輕了,這可是他們一家子的救命恩人呐!
當然,這都是後話,且說清音當天剛從劉家出來,就見顧安雙手插兜的等在門口,顯然是看見她被劉副廠長叫走,就一直在這裡等著她。
“今晚我要去海城一趟……嗯,有沒有什麼要帶的東西?”
“是你哥的事有眉目了?”
“不是,陪陳專家去出差。”
也是,他現在可是保衛科正式職工,隨行保護廠裡的重要專家,這是工作任務。李科長能把這麼長臉的工作安排給他,其實也是在給他機會,隻要不出岔子,回頭領導們一說起廠裡的能人都得提他。
清音也不是扭捏的人,認真想了想,“我想要兩罐洗發香波,不拘什麼牌子。”肥皂洗頭發,她真的受夠了,每次洗完頭發都炸毛。
“好。”
“如果看見沐浴露的話,給我帶點,嗯對了,還有電熱毯,看見的話也給我帶一條。”這才準備進入十一月,清音就發現不燒炕是真的冷,春天她還信誓旦旦的跟顧媽媽說以後都不燒炕了,她用電熱毯就能扛。
好嘛,等電熱毯買回來,她就會發現,石蘭省的冬天會收拾每一個嘴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