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043(2 / 2)

“這張照片你應該還沒見過吧?”何進步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張黑白照片。

上麵是依次排開的幾樣東西,有軍官證,軍用水壺,日記本,信件,和……一本鷹國護照。

顧安的眼睛閃了閃,從軍用水壺判斷出,這幾樣東西都是哥哥生前用的,他還記得自己看見那把水壺實在太喜歡太稀罕了,還在壺身左邊的位置刻了個小小的顧字,哥哥知道後也沒發火,隻是笑著說他像小狗撒尿,是不是要把他所有東西都標記一遍。

當時隻道是尋常,誰能想哥哥就是帶著這把水壺軍旅多年,後來哥哥在來信中說,讓父母弟弟不要掛念他,他每次看見這把水壺,摸到上麵的“小狗記號”就知道,家人一直惦記著他,他一定會平安歸來雲雲……

顧安的眼睛紅了。

“我知道你去過潘家園老胡那裡問護照的事,但這本護照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它在紫外燈下是紅色的。”

“假的?”

“對,當時給你哥哥定罪的證物中就有這本護照,隻是那時候我們眼界窄,沒能區分出真偽。”

顧安手背青筋直跳,幾乎是咬著舌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所以,你們就憑這個假護照給他定罪了?”

“你哥的案子,當年是三局協助在辦,護照並不是唯一證物,還有他與敵國來往的信件,日記本裡的內容,水壺裡裝的都是從軍車裡偷的汽油……護照隻是一個佐證,我希望你來跟著我們乾,一是你這樣的人才我們需要,一是我希望給你平台,你有能耐還你哥清白,你哥應該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顧安眸光下垂,看著自己的腳尖。

難怪,自從在劉胖子那裡找到那兩本護照之後,他就隱隱有種預感,會跟哥哥的事有關,原來哥哥被冤枉的“證物”裡,居然也有一本同樣的假護照,那麼隻要找到造假的人,就能順藤摸瓜……冥冥之中,哥哥好像一直在指引他靠近真相。

他從來不信心有靈犀那一套,但這一次,從看見護照的那一瞬間,他就想到了哥哥,直到走到這一步,都在告訴他,他的方向沒錯。

“加入我們,你的身份是保密的,對外仍是書鋼保衛科乾事,不影響你的進步和升職,但你需要對身邊所有人,包括你的母親和妻子保密,我們的工作就是在刀尖上行走,一旦泄露,她們的人身安全誰也保護不了。”

“現在的中調部隻是情報機構,但有消息,未來十年之內,我們會與多個部門進行合並,成為一個專門維護國家主權和利益的部門,如果有需要,我們會再對你的工作進行調動。當然,你從今天開始,就可以享受中調部待遇津貼,這是由部裡直接發放的,不經過你們單位。”

“有了我們的工作許可,你將來出行和調查都會更方便,在需要的時候將會得到各部門的協助配合。”

顧安低著頭,錢不錢的無所謂,但加入這個部門,他或許真的能更方便,更接近真相!

“好。”

何進步看著他的眼睛,“希望你想清楚。”

“從此你所做的事將無人知曉,你所立的功勞將無人鼓掌,甚至連你的枕邊人都不知道,而你隨時隨刻有犧牲的風險,甚至就是犧牲了,也不能對外公布你的身份……你想好了嗎?”

顧安牽了牽嘴角,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他理解哥哥的犧牲了。

使命和信仰,比生命還重要。沿著哥哥的腳印,是他的榮幸。

“想好了,我自願加入。”

“隱蔽戰線歡迎你,顧安同誌。”何進步使勁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手續會有人幫你辦理,接下來的時間,你需要不斷豐富自己的理論知識,提高道德文化修養,隨時為任務做好準備。”

顧安點點頭,“我需要學習哪些方麵的理論知識?”

何進步笑了笑,“你目前已有的就很不錯,但你似乎不懂外語,這塊短板需要……”

“好。”

“戰友,合作愉快。”何進步抱了抱他,“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麵,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麵,我的戰友。”

顧安總覺得這句話挺不吉利的,但他一大男人,不信這套神神鬼鬼的,大咧咧地說:“不會,將來為我哥平.反的時候,我會親自對你說聲謝謝。”

何進步哈哈大笑兩聲,然後出門,帶著劉同誌離開。

這一晚的對話,顧安爛在了肚子裡,而先行離開的劉副廠長也沒多想,他隻當是兩位領導格外欣賞顧安,想跟他多聊兩句。

回到家,清音見顧安臉上的神色好像又不一樣了,“你今天怎麼了?”

“上次林露西的事,有人給我們送錦旗來了,我一個人領的。”

“他們也不嫌麻煩,你領了就行,反正都是你發現的不對勁。”

顧安看著她,忽然又有一瞬間的愧疚,何進步說的沒錯,他做的事一輩子也不能讓清音知道,以後要是哪天出事了,她也不會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事沒的,而她卻還要背負著“寡婦”的身份痛苦的活下去……

顧安的心情微妙起來。

說後悔吧,為國效力的事,不後悔,但愧對清音是絕對的。

“對了,快試試新衣服。”清音從衣櫃裡抱出兩件款式一樣的羊絨大衣,“新衣服就是要趁著新鮮勁兒L穿,不然跟舊衣服有啥區彆。”

顧安眼睛一亮,這是那天試了但沒買的衣服,他以為……

“我也買了一件,雖然天氣暖了穿不了幾天,但早晚穿還可以。”清音自己先套上,對著鏡子照了照。

彆說,是真的非常板正,非常有質感,一分錢一分貨嘛,“這就叫情侶裝。”

“情侶裝……你們那邊都這麼叫的嗎?”

“當然,這叫秀恩愛。”

清音上輩子不是喜歡秀恩愛的人,談戀

愛從不會發朋友圈,哪怕暗戳戳都不會,所以男友們一直覺得她不重視他們,可她是真的很不喜歡把自己的情感狀態公之於眾。

但現在,秀恩愛好像也不算壞事。

顧安笑起來,像個小傻子似的,“明天我們一起穿出門。”

“好。”

“明天你裡麵就穿那件米色的高領毛衣,我好像也有一件,等等我找找。”要不怎麼說想搭配總能搭配出來呢,他都記不清自己哪一年的毛衣了,還真找出來。

清音嫌味兒L大,抖了抖,晾到外麵去,至少晾一夜吧,不然明天一穿自己走他旁邊都是一股子陳味兒L。

清音又找來剪刀,把吊牌和線頭修剪乾淨,又小心翼翼將衣服掛起來,說著穿這種材質衣服的注意事項,因為這年頭沒有乾洗技術,隻能穿的時候特彆注意一些,要真臟了,或者穿壞了,大不了再買一件,反正她有錢。

洗漱完,倆人躺在炕上,開始東一句西一句的聊著,清音看顧安總是有點出神,不由得奇怪:“喂,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了?”

顧安頓了頓,“沒有。”

“不信,你這神情不對勁,我得檢查檢查。”清音故意撓他癢癢,正是血氣方剛的倆人,鬨著鬨著就呼吸不穩。

清音的手像小蛇一般,在他身上四處點火,顧安克製著身體的極限,“彆……”

“彆什麼?”

清音故意壞笑著,湊到他耳朵旁,輕輕的吹了兩口氣,她發現他的耳朵特彆受不了這種,上次出門前,倆人也有點走火,她說等回來再說,算是一種答應,怎麼今天這麼穩?

可要說他穩吧,他又不是柳下惠,小安安都要按捺不住了。

顧安正在天人交戰,一會兒L是自己心愛的女人,一會兒L是何進步說的話,連枕邊人一輩子都不能知道他在做什麼,自己要真跟清音有點什麼,以後又出事的話,對她不公平……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本能。

“我出去一趟,你先睡。”

清音看著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生氣。

真的生氣,以前每次一那啥急得像狗的是他,今天她主動了他倒是見鬼似的,這麼怕……莫非,是身體有什麼隱疾?

可清音記得自己無意間曾觸碰過,肯定不是那個障礙啊。

這一夜,顧安直接沒回來,清音生著氣,也懶得管他,第一天天快亮他回來了,胡子拉碴的,手裡拎著四根金燦燦的油條,還有兩袋用塑料袋灌裝的豆漿,居然還厚著臉皮要穿“情侶裝”,清音懶得鳥他。

怎麼著,姐就是這麼好哄的人嗎?說拒絕就拒絕,回來想和好就和好?

顧安是真厚臉皮,自己穿上不算,還跟個大太監似的,抱著大衣跟在她後麵,“穿上吧?”

“披上吧?”

“待會兒L我載你,風有點涼。”

清音都要被氣笑了,“你是大太監啊?”

顧安臉都綠了。

“女人

,敢懷疑我的能力?”

“不然呢,你昨晚跑啥?”清音從來就不是讓自己生悶氣的人,有什麼她喜歡打直球,“你昨晚撇下我是幾個意思?我會吃了你不成?”

顧安長歎一聲,“不是,是我還沒想清楚。”

好嘛,清音不知道說什麼了,這種事情她其實是讚成無論男女都要想清楚的,精.蟲上腦頭腦發熱就那幾分鐘,事後後悔也不是沒可能。

雖然還有點生氣,但清音還是穿上了情侶大衣,坐上了自行車後座,一路上引得大家頻頻關注自不必說,本就是俊男靚女,又穿得那麼體麵,沒人關注才奇怪。

剛到診室坐下沒多久,門口就傳來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是一群小孩,“清阿姨。”

“哎。”清音洗了洗手,現在還沒病人,她先過去張姐她們辦公室,準備把油條吃掉,早上光顧著生氣,早飯都忘記吃了。

“怎麼,今天孩子們都不上學嗎?”這個點兒L正是上課的時間,怎麼廠裡還有這麼多孩子在閒逛。

張姐和李姐都沒來,白雪梅不太關注這些事,搖搖頭。

倒是門口小孩聽見,搶著說:“不上,我們學校放假啦!”

清音一愣,現在春季學期才開學沒多久,非年非節的,怎麼會放假?

“五年級有個人生病,老師說那是會傳染的病,讓咱們放假一個星期再去。”

有孩子很是期待地說:“要是天天都有傳染病該多好啊,咱就能天天在家玩啦!”

清音在這孩子腦門上彈了一下,“胡說。”你們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網課嗎。

倒是說起傳染病,想起前幾天忽然多起來的患兒L和李姐的猜測,她很上心,連忙又問孩子們知不知道學校裡多少人病了,生的什麼病。

那可真是捅了鴨子窩了,幾千隻小鴨子嘎嘎嘎,說啥的都有,有的說病了幾十個,有的說百個,還有的居然說已經有人死了,有的說是水痘,有的說是痄腮,還有的說是腦炎……當然,他們這些名詞都是從大人們隻言片語裡截取來的。

足以想見,這事的消息來源有多混亂。

這些孩子都是廠子弟,書鋼因為在城區,目前還沒有設立單獨的子弟學校,孩子都是就近的街道小學就讀,而這年代的小學還沒有校醫。

清音此時也顧不上彆的,趕緊三兩嘴吃完油條和豆漿,直奔林莉的辦公室。

“我聽說學校裡發生傳染病了?”

林莉疊起報紙,“聽誰說的?”

“就家屬區那些孩子,聽說停課一周呢。”

林莉把報紙整整齊齊放回抽屜裡,“嗐,這些小屁孩。”

原來,放假是真,但傳染病卻是以訛傳訛。就在前天,附近小學裡有個學生發高燒,然後當天晚上兩個腮幫子都腫起來,大人不知真假就說是得了痄腮,剛巧清音和林莉都不在,他們找不到人,路上也不知道遇到誰,就說看著像痄腮,回去用兩片大蔥葉子敷臉上就行。

“他們

院裡的鄰居看見,也有樣學樣說是痄腮,有孩子的甭管有症狀沒症狀都這麼貼,第一天學校知道,也順著他們的話,說是痄腮,一下子就停課了唄。”

清音:“……”

她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個大烏龍。

要是在後世,怎麼可能嘛,至少得先上醫院看看再說,但想到還有那麼多靠百度查症狀就能給自己診斷出絕症的網民,似乎又說得通了。

任何年代都有缺乏醫學常識的民眾,甚至這樣的群體才是大多數,隻是後世因為醫療水平和醫院的普及,使上醫院這件事變得簡單方便多了,而現在要上個醫院,交通沒那麼方便不說,大家都怕花錢,自己覺得像什麼病,隻要看起來不是特彆嚴重,就按老輩傳下來的法子“治”。

說句難聽點的,誰家沒三五孩子,哪像後世的獨生子女那麼金貴?

“當時學校裡就慌了,連忙給學生放假,生怕這病傳開,結果我過去看,那孩子腮幫子又不鼓了,純粹就是扁桃體發炎被家長看錯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清音卻笑不出來,這種事,第一次第一次可以說是虛晃一槍,萬一第三次來真的呢?萬一真爆發傳染病怎麼辦?現在的人太缺乏醫學常識了。

“主任,要不這樣,咱們每個月抽空去學校做一場科普活動怎麼樣?”

“什麼科普活動?”

清音掰著手指頭,“您看啊,咱們國家現行管理的傳染病種類,甲類乙類各是多少,都有哪些,而這些傳染病都各自有什麼特征,什麼症狀,什麼危害,彆說家長和學生,就連老師都不知道,這樣的烏龍一次兩次尚可,可狼來了的故事您也知道,萬一哪天真的……”

傳染病還得群防群治,而群防群治的基礎,是群眾要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反正他們每個星期都要學工學農,咱們抽一個上午或者下午的時間,把全校師生聚集起來,一次講解一兩個病,一學期下來也能讓大家知道十來種疾病不是?”

林莉一想也對,反正都不怎麼學文化,那學點常識未嘗不可。

“科普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咱們也可以通過這類活動,加強與學校和老師的聯係,將來要是再有類似情況發生,他們也能第一時間找到咱們,谘詢咱們的意見,畢竟專業的事還是得聽專業的人來做決定。”

像後世,要真有疑似傳染病的病例出現,學校都是要先報告屬地疾控部門,疾控再派下屬醫療單位去現場核實情況,確認了才會采取相應的措施,現在這種動不動以訛傳訛,一句話就搞得全校停課,真的很不科學。

林莉連連點頭,“不錯,你這主意不錯,咱們基層醫療機構,本身就肩負這樣的責任。”

“我還有個計劃,等把傳染病普及的差不多了,以後咱們也能嘗試衛生常識進校園,像高年級的男女生,可以給他們分開講講生理發育常識,講講小女孩子怎麼保護自己。”

這是上次小菊的事之後,清音就一直想做的,雖然小菊沒受什麼傷害,但由此想到的上輩

子自己行醫生涯中遇到的那個十三歲的懷孕女孩,她覺得生理衛生常識很重要。

這年代不像後世,每個孩子都會上網,能從網上獲得這方麵的知識,他們課本上不學,家長也羞於啟齒,把一件本來很正常的事變得神神秘秘,欲蓋彌彰。

越是這樣,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越是好奇。

“那咱們有那麼多時間嗎?”

“沒有可以擠啊,咱們衛生室的輪流去。”

“那雪梅和小張小李他們不是專業的,會不會……”

“那就要督促她們學習嘛。”清音胸有成竹地說,“咱們的知識也是學來的,她們既然要乾這個行業,就要為此付出努力。”

其實她們三人已經在努力了,但清音覺得還是不夠,跟後世自己在科室的努力比起來,用上班時間學點實用技術不叫努力,這叫份內工作。白雪梅在她的努力鞭策下,已經把護理學的專業課程自學完好幾本了,就是張李一人,因為有家有口的,沒這麼多時間學習,但她們也沒擺爛,該學的還是在學。

林莉看著她,歎口氣。

秦振華說得對,這個女同誌是有想法且有膽量付出的,這樣的人才適合當領導,自己在她麵前顯得該強硬的時候太軟弱,該婉轉的時候又太生硬。

不過,都是為了衛生室好,她喜歡。

“行,這事我去溝通,你做好診療就行,有消息了通知你。”

晚上,顧媽媽聽說以後要給學校裡的小女孩子們做講座,心裡十分高興,又把音音誇了一遍,“就該這樣,當醫生不僅要幫助生病的人,還要幫助沒病的人,讓他們少生病,少受傷害。”

她雖然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但她心裡明鏡似的。

“對了,安子呢?今天又沒回來?”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兩個兒L子,一個犧牲在了保家衛國的明線上,一個也義無反顧的加入了隱秘戰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