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有好多好多蛋蛋呀!”
大人們看過去,就見不遠處的草叢裡透出隱隱的白光,過去一看還真是一窩蛋,看大小還是野雞蛋哩!
“這得有十幾顆吧。”秦嫂子搖了搖,“還沒寡,新鮮呢。”
魚魚很有成就感,她就喜歡吃雞蛋,可惜媽媽說她吃太多了,一頓隻能吃一枚,既然山上能撿到不花錢的,那她……
嗯,於是,五分鐘後,“那裡也有蛋蛋!”
又五分鐘後,“那裡,那裡也有喲!”
短短半小時,他們居然撿了八十多個蛋,有的是野雞蛋,有的是鳥蛋,雖然個頭小點,但都是原生態的呀,每一顆蛋都是青草和小蟲子喂出來的,所有人都咽口水。
因為蛋太多,他們帶的筐子不夠裝,顧安砍了幾根藤條,就地編出兩個簡易筐子來,把蛋藏在最下麵,外圍墊一層樹葉,再把挖的野菜蓋上麵,那就啥也看不出來了。
五個大人每人提一筐,小菊牽著魚魚,蹦蹦跳跳走在前麵,直奔公社坐公共汽車。
一上車,看向他們的人不少,但秦嫂子很機敏,主動跟旁邊的老大娘搭話,主動透露是來鄉下親戚家,他們在城裡買菜貴,看見有野菜就順手挖點回去,能省兩天菜錢呢。
大家聞言也就不注意他們了。
等回到杏花胡同是下午四點半,做針線活的老太太們也累了,回房休息,他們悄咪咪摸回家裡。路上已經分配好了,五筐蛋玉應春家一筐,秦嫂子家兩筐,清音這邊兩筐,畢竟是魚魚發現的。
然後各自處置。
顧大媽一看今天收獲居然這麼大,又有點後悔自己怎麼沒跟去,要是她去,還能再多撿點,這種上山撿東西挖野菜的生活,也就隻有年輕時候經曆過,後來鬨饑荒,就很難撿到了。
晚飯她直接磕了五個野雞蛋,加點溫水調勻,放蒸鍋上蒸成一大碗雞蛋羹,再滴兩滴香油,那個香喲,魚魚一個人就能吃半碗。
清音覺得,生活要是每天都這麼舒服,那該多好啊……結果,顧安出去一趟,回來就帶來一個“壞消息”。
“蒼狼陪著你們,我過幾天可能要出去一趟。”
“去哪裡?”清音把孩子哄睡,回頭問。
“應該是京市和東北,我已經找人查到,崔小波很大概率是那邊的人,他們還有人留在東北,但需要找人親自過去確認一下,還有一些彆的工作,我是最合適的人選。”
“用的是假身份,所以到時候你還要繼續幫我打掩護。”
顧
安握住她的手,仿佛在委以重任,“家裡辛苦你。”
“這種倆人齊頭並進給魚魚創造美好生活的感覺,怎麼會辛苦呢。”
小兩口相視一笑。
但這樣的出差任務,清音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危險性可想而知。“你到底跟什麼人聯係,他們怎麼那麼大能耐,能用假身份把你送到東北去?”
“我知道你好奇我在外頭做的事,多的不能說,但你放心,我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在努力配得上你,清音。
***
李芳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在清音第五次去教研室找她的時候,終於找到本人。
她的神色十分憔悴,頭發毛毛躁躁,嘴角起了兩個火泡,嘴唇乾焦起皮,一看就是著急上火了。
“李老師,您最近請假是出什麼事了嗎?”
李芳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發,歎氣,“我家裡有點事,倒不是李萍出事。”
原來是家事,清音鬆口氣,李萍沒惡化就行。
“你等我收拾一下。”李芳不在學校食堂吃,都是從家裡帶窩頭,倒是要把帶飯的飯盒拿上,明天才能有吃的。
辦公室的老師見此,開玩笑道:“咱們李老師就是發揚艱苦奮鬥的風格,我要是你,家裡房子都還回來了,怎麼說也不能再委屈自己。”
原來,前幾天接到通知,李家以前被沒收的房子,現在弄清楚李家人沒有不法行為後,已經酌情返還,至於被□□走的古玩字畫啥的,誰也不敢想還能拿回來。
李芳一家幾口至今還住在丈夫分的職工房裡,隻要能有個住處就不錯了。
她抿抿嘴,不欲多言。
“瞧你說的,這房子李老師他們還沒收回來,也住不進去,更不可能變賣出去,日子可不就是照常過?”有看不過意的另一名老師替她解釋道。
原來,李家的房子雖然是歸還了,但也是一筆糊塗官司,她最近就是在忙這堆破事。
跟清家的姑侄倆相爭不一樣,當年他們房子被沒收後,為了緩解城市貧民的住房問題,就給分配到各個街道,街道又分租給家庭困難、住房緊張的居民,住了這麼多年大家都住出感情來了,自然是不願歸還給真正的房主。
也有的人,則是想著自己交了這麼多年房租,房子就是他自己的,憑啥說還給資本家就還給資本家的後人啊?
李芳一家子夾著尾巴這麼多年,也不敢真去趕人,畢竟他們那幾年也是被整怕了,帽子戴夠了,所以房子收不收得回來,還是一筆爛賬。
“即使真能收回來,也要給她妹妹治病,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眾人連忙點頭,倒是更同情李家姐妹倆了。
出了校門,李芳帶著清音坐上公共汽車,都一路沒說話,直到走到醫院門口,她才沉重地開口:“這點房子,我和李萍享有平等的繼承權,即使真能賣掉,她的部分肯定要拿來看病,我的部分,拿一些給孩子上學,其餘的我也願意給她治病。”
這已經是在
這個年代,最真誠的姐妹情了。
清音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既痛惜李萍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體和健康把自己作成植物人,但更可恨的還是那個PUA她的男人。
因為實在無力承擔監護室的高額費用,李萍已經被轉到了普通病房,此時正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呼吸微弱。
李芳說李萍長相普通還真不是謙虛,眉毛稀疏,鼻子不夠挺拔,嘴唇略厚,全身皮膚也有點黑,眼尾和嘴角都有歲月留下的痕跡。
李芳捏捏她的手,沒反應。
又用濕毛巾給她擦臉,依然沒反應。
倒是擦到腳底的時候,她的腳指頭稍微動了幾下,但李芳自己就是搞法醫解剖的,這種不自主的運動並不能說明什麼。要知道,並不是所有的植物人狀態都是一點也不會動。
“前幾天的複查結果出來了,雙側大腦皮質下白質對稱性彌漫性病變。”
“我每天下午過來,幫她清理大小便,按時翻身擦洗,孩子爸爸也忙,孩子作業沒人管,我這心裡,也不是滋味。”
一邊是親妹妹,一邊是正在青春叛逆期的孩子和工作勞累的丈夫,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清音歎口氣,每一個普通人的生活,都不容易。
於是,她也不說話,就翻開李萍的眼瞼看了看,摸了摸脈象,又看看她的四肢,可以肯定這就是典型的植物人狀態,隻不過因為臥床時間還不算太久,所以四肢廢用不明顯,如果再久一點,肌肉就會萎縮,整個人也會暴瘦。
“飲食是鼻飼管嗎?”
“對,我沒時間來喂,也怕她嗆到。”
清音又問了其它各方麵的情況,發現李萍也是很奇怪,她除了不會動不會睜眼不會說話,其實跟正常人簡直一模一樣,清音很是頭大,這種“正常”讓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找不到突破口。
哪怕是舌苔或者脈象或者大小便有什麼不對的,她都能下手,偏偏她啥都正常。
即使再怎麼想幫忙,清音也隻能老實搖頭,“要不,我再回去看看醫書……”
話未說完,忽然一名護士進來,“李萍,量體溫。”
李芳很自然地把水銀體溫計放到李萍咯吱窩下,清音也不好再接著說,出去外麵上了個廁所,回來正好趕上李芳把溫度計送來護士站。
“李萍今天的體溫是37.6℃,麻煩登記一下。”
清音本來都準備走了,此時忽然有點納悶,這體溫說高當然不高,正常成年人腋□□溫一般是36到37度,在運動、緊張、氣溫等影響下,稍微偏高點也是正常的。
清音奇怪的點是,按理說李萍整天躺著一動不動,代謝率非常低,體溫應該是正常裡偏低才對。
“李萍最近的體溫表我能看一下嗎?”
護士雖然奇怪,但還是把表格遞過去,清音越看眉頭越緊,每天的體溫都是正常裡偏高,但又不至於發熱的程度,而且往前翻,她自從入院後就是這個體溫。
“有什麼問題嗎?”李芳接過看了一下,“是比正常體溫偏高,這個問題我也跟管床大夫反應過,但李萍又確實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他們的解釋是可能她平時的體溫就比常人高一些。”
清音卻皺眉,“中醫有一個觀點,叫做‘動則生陽,靜則生陰’,李萍這麼長時間不動,身體應該是陽氣不足,但她的脈象和舌苔卻都很正常,按理來說體溫最多隻能達到正常裡的低溫,不可能是偏高。”
陰重則寒,但她卻沒有一點寒相,這點是真的不對勁。
李芳不懂什麼陰啊陽的,但隻要清音能發現一丁點不對勁,這都說明她或許找到了突破口,“你的意思是,她的身體內陽氣太重?”
現在不是跟她一個現代法醫解釋中醫基本概念的時候,清音急切的想要試一下,點頭道:“差不多,所以我想試一下清熱解毒法。”
李芳不懂啊,但她相信清音不是隨意下結論的人,她比自己還嚴謹。
“好,你儘管試吧,再壞也不會比現在還壞。”
“我先少量嘗試,如果見效再加量,隻是有可能吃了這個藥她會拉肚子,需要及時清理。”
“好,那你今天就開藥吧,明天周天我正好能在醫院陪護。”
李芳的冷靜和果斷,也感染了清音,她腦海裡又響起陳陽的話,不要束手束腳,想到就大膽嘗試,再壞也壞不到哪去。
於是,清音找來紙筆,開了一副加味葛花解酲湯,在原方基礎上加幾味土茯苓、敗醬草、馬齒莧等清熱排毒的藥物。
李芳看了看方子,其實也看不懂,但她的職業習慣,就是每一個經手的東西都必須過目,即使不懂,也要做到心中有數。
甚至,她超強的異於常人的記憶力,還將方子背下來。
護士聽說她們要給李萍喂中藥,一副看傻子的眼神:“???”
“你們知不知道病人的情況,知不知道什麼叫做植物人,還喝中藥?這麼迷信乾脆喝狗血童子尿算了唄。”
“就是,植物人還敢喝中藥,這是嫌命長……”
“不是,你們這樣亂搞,出了問題我們可不負責。”
有人趕緊去把管床醫生和主任找來,主任氣的頭發都要豎起來了,“胡鬨,簡直胡鬨!”
“這真是老壽星吃批.霜!”
“既然你們不信任我們的專業,那就把病人轉走吧,我作為一名衛生工作者,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胡作非為!”
清音:“……”她要是沒見識過中醫的神奇,沒學過這麼多年中醫,她也會覺得是胡作非為。
“但你們有更好的方法嗎?能讓我妹妹醒過來嗎?”李芳冷冷地看著他們。
“這……這……植物人嘛,醒不過來也正常……”
“正常?對於你們來說,她隻是一個病人,可對於我來說,她卻是我相依為命的妹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李芳是一個很理智的人,她不是無緣無故發這麼大火。
本來,她拜托了管床護士和醫生幫忙,也不是讓他們幫忙翻身擦洗收拾大小便,僅僅是讓他們按時給李萍鼻飼管喂點吃的,讓她能保證一日三餐而已,這本就是他們的本職工作,她為此還每個月多給他們額外加錢。
剛開始,他們確實是按時的,但後來可能是看李萍無依無靠,躺了這麼久都沒人來探望,就沒那麼上心了,後來甚至對李萍重手重腳,做日常監護的時候也是邊做邊罵,怪她為什麼還不回家,為什麼還要堅持治療,這分明就是在折磨人巴拉巴拉……
那天,要不是李芳比平時早來了兩個小時,她都不會知道,自己精心嗬護的妹妹原來是個“拖累”。
後來,在她的強烈要求下,那名護士是被處分了,但她也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希望妹妹堅持治療的,就隻有她了。
她的丈夫,她的孩子,都不一定是真心。
看著李芳血紅的雙眼,主任明顯也是想到上次的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李萍的家屬,你要是因為上次的事懷恨在心,對我們處理意見不滿意的話,大可以明說,沒必要這麼訛咱們。”
“就是,我都懷疑她喝中藥是假,借機訛咱們是真。”
李萍反問:“在你們心目中我是這種人嗎?”
大家一想,好像也不是。他們接觸過的病人家屬千千萬,但像李芳這麼通情達理,好溝通的,說什麼都願意配合的,確實少見。因為她自己也是醫學專業出身,有極強的理論基礎,每次溝通病情的時候,她甚至還能補充醫生遺漏的點,就是上次發生那麼嚴重的事,她也沒揪著小護士不放,隻是合理合法的表達訴求。
更彆說平時隻要是她能做的,她都自己做,能為他們省很多事。
這種家屬,說她故意訛醫院,確實不像。
“好吧,如果你們堅持要喂中藥,那要是服藥後出現任何症狀或者變數,我們都不負責,要是發生危急情況,我們會儘力搶救,但萬一搶救不過來,你們不能把責任推……”
“好,我一力承擔。”李芳抓過一張信簽紙,“唰唰唰”幾下,寫下一張保證書,保證一切後果自負,是生是死絕對不找醫院麻煩。
主任看了看,又讓她簽名按手印,甚至將醫務科主任找來,作見證人。
當然,在用藥之前,必須把目前病人的所有情況清清楚楚記錄下來,包括呼吸、心率、脈搏、血壓各種,一旦用藥後任何一項出現變化,不用說,都是中藥造成的。
清音全程圍觀,覺得李芳真是個狠人,她自己都不敢說很有把握的事,她居然說乾就乾,且一點不給彆人添麻煩。
***
很快,藥煮好送來,清音和李芳合力把藥液喂下去,考慮到她的腸胃耐受能力,隻喂了一百毫升,隻有平時鼻飼量的一半。
這個點早過了下班時間,但整個科室的人都沒走——等著看稀奇唄。
他們就想看看,這倆人這麼胡作非為,能把病人折騰到什麼程度。
至於說見證奇跡?那是不可能的,能醒來的植物人他們這個科室至今還沒見過,更彆說還是喝中藥喝醒的植物人,那真是說出來都像個笑話,欺負人智商那種笑話!
“主任,您看這喝下去兩個小時了,也沒……沒事?”
本來,他們都做好搶救準備了,搶救器械和藥品都推到床頭嚴陣以待了,可怎麼就……嗯,每一項生命體征都那麼平穩呢?平穩到好像就是喝了口水?
主任站得腿都酸了,也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鬆口氣,兩個小時,他的腿是真的酸呀!
“主任,要不您先回去?咱們守著,有什麼情況去叫您?”
有了台階,主任也就不再堅持,“行,我明天還有個會,就先回去,你們知道的,開會要保持充沛的精力和蓬勃的……”
“啊對對,明白明白,我們年輕人嘛,就是要不怕苦不怕累,即使要搶救……也就一會兒的事,不用熬太久。”
然而,主任這一夜也沒休息好,這麼個病人危在旦夕,他嘴上說得難聽,其實心裡也揪著呢。
等啊等,等到天亮,也沒等到人來叫門。!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