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當然沒惡化,不需要搶救,但也更不可能醒。
中醫是科學,不是玄學,不可能一個躺了那麼久的植物人前腳剛喝100毫升中藥後腳立馬就醒過來。
清音是知道的,李芳自然也知道,甚至她的期待值比清音還低——隻要嘗試,就問心無愧。
多一個人為妹妹嘗試,她就覺得很好,很不錯了。
反倒是等著“上搶救”的一眾大夫,心裡不是滋味。第二天早上,全都變成了熊貓眼,主任沒顧上開會,來病房的時候,嗯……發現大家都是熊貓眼。
李芳非常理解他們,“各位大夫,謝謝你們一夜的守護,事實證明我妹喝中藥沒事,先忙你們的吧,要是有什麼情況我會第一時間叫你們。”
在這一點上,她還是佩服他們的,雖說中醫西醫觀點不一樣,甚至很多時候難以兼容,但在麵對生命的時候,他們都一樣謹慎,一樣努力。
清音因為第二天有事,沒留醫院,中午過來看情況,李萍當然沒醒,也沒手腳忽然動了動這種神奇的電視劇情節,她隻是比昨天多解了一點大便而已。
“今天的量比昨天多點,質倒是差不多。”李芳天天幫忙收拾,非常清楚這種變化。
清音點點頭,這說明方向對了!李萍體內就是有熱,如果沒熱的話,忽然吃那麼多涼藥下去她應該是會拉肚子才對。
“既然知道她體內是熱毒作祟,那咱們就開始有的放矢,一樣的方子先喝著,再去找一味成藥。”
“什麼藥?”
“紫雪丹。”
李芳不明所以,但她問清楚是哪三個字,立馬就去中藥房裡找。
清音因為還要帶顧媽媽去看牙齒,就沒耽擱,先回家了。
最近也不知道是天氣變化還是怎麼回事,顧媽媽說自己右邊牙疼,也吃不下什麼飯,但她為了不耽誤清音學習,都沒說,還是魚魚悄悄告訴媽媽,奶奶牙牙疼,她才知道的。
今天,清音就不管老太太樂不樂意,直接拽上醫院,掛了個口腔科的號。
其實,她昨晚已經用電筒照著看過了,也把過脈,但因為不是專業牙醫,也看不出什麼,老太太倒是說泡點黃連水去去火氣就行,但清音覺得她脾胃虛寒不適合喝黃連水,硬是拉到醫院來。
“不就是上火嘛,吃點去火氣的就行,還要大老遠上什麼醫院,浪費錢。”
“你就可勁造吧,我看你兩口子怎麼養魚魚,以後把魚魚嫁妝造完,看誰敢娶她。”
魚魚:一臉懵懂。
清音:“……”
“奶奶不乖,生病就要看醫生吃藥藥喲。”魚魚拉著老太太的手,把手放自己腦門上,輕輕地摩挲著,像一隻溫柔的皮毛光滑的小動物。
瞬間,顧大媽也不叭叭了,心裡都快美得冒泡咯!
這家裡啊,還是小魚魚最親,最愛她。
沒一會兒,裡麵叫到老太太的號,三個人一起進去,醫生檢查一番
,“不是什麼大問題,就是這兩顆牙齒掉了一半,這兩顆則是齲齒,這裡還有……()”
大概來說,就是後槽牙掉了半邊,這可是咀嚼最重要的牙齒,不疼才怪。
大夫這能安假牙嗎??[(()”清音不想補了,因為缺損太大,以現在的技術補起來很麻煩,況且現在的材料不比幾十年後,補過牙後對後續的飲食要求非常高,而老太太又是不怎麼聽勸和忌嘴的人。
“能倒是能,就是有點貴。”
“一顆二十塊。”
顧大媽“嘶”了一聲,護士連忙問是不是自己弄疼她了。
“這安的是金牙啊,咋這麼貴?”
清音當機立斷,隻要能緩解顧媽媽的疼痛,能讓她保持正常咀嚼功能,彆說才二十,就是兩千也要安。
當天,清音就交錢,把四顆壞了的全給換了,而且是用的最好的材料。
回去的公交車上,顧大媽真的覺得自己牙疼,是真疼,155塊錢啊就這麼造沒了,這是多少人三個月的工資啊,她這一顆牙就相當於彆人白乾三個月……
在車上人多,清音也不好說錢的事,下了車走回大院路上,清音安慰她:“媽不用為錢操心,安子和我有工資,麵膜粉的分紅也不低,咱們日子不愁。”
現在她們麵膜生意好到啥程度,幾乎整個書城市愛美的女同誌都來了,要不是玉應春實在忙不過來,光分紅清音一個月就能穩定收入好幾百,加上製藥六廠的分紅,雖說不如第一年,但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算下來一年啥也不用乾就能入賬三四千。
這還是擺在明麵上的,以前的存款以及五條大黃魚,還有兩套尚未到手的四合院,這些都是她的資產,安幾顆假牙算啥。
跟彆的重生文主角動輒資產過億比,這點錢是不算什麼,但跟身邊的普通老百姓比,這是很多家庭一輩子都掙不到的積蓄了,何必把自己弄得扣扣索索?
“花這點錢咱還有,我就尋思著,等房子下來,咱們要不要搬家的事。”
要是幾年前的清音,是肯定絕對要搬走住獨棟的,可現在住慣了大雜院,魚魚也適應了每天有很多小夥伴的生活,清音忽然就有點猶豫了。
“這事你們自己看,我倒是住哪兒都無所謂,獨院清淨,大雜院熱鬨,各有各的好。”顧媽媽說著,“對了,上次法院不是讓你和清慧慧過去了嗎,事情怎麼解決的?”
“按照法院的判決,房子應該是我倆各占一大一小,但她不樂意,也不知道柳家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她居然說全部都應該給她……於是,法院的人把她罵了一頓,我又寫了一份以前她媽虐待我的事,以及孤女被侵占嫁妝的事,這些都是有法院判決書的。”
“法院看了,念在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出於這麼多年母愛缺失的補償,最終把兩套大的分給我。”
顧大媽:“……”
清慧慧要是不作妖,勻勻的平分多好啊,她作妖,變成兩套大的歸清音。不不不,要是一開始就不作妖,按照遺
() 囑上的分(),那兩套大的還是她的呢!
那四合院(),她以前遠遠的看過,可大了,大的至少比小的大了一半,也就是說相當於這場官司讓音音白白多得了大約一套小四合院的麵積!
“他們這幾天腸子都悔青了,不過也不敢來找麻煩,他們正忙著給房子找買家,等產權證一下來就要轉賣呢。”
顧大媽歎口氣,“這可是劉家的祖業,可惜了。”老一輩人眼裡,祖業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變賣的。
“要是花在劉家子孫身上也就罷了,她這變賣卻是為了個三杆子打不著的柳誌強,可惜了。”誰都知道柳誌強命不久矣,可清慧慧不管將來自己和兒子以什麼為生,卯足了勁就是要掏空身家為他治病,誰不得感慨一句,戀愛腦就是戀愛腦啊!
在戀愛腦心裡,兒子哪有男人重要?
回到大院裡,顧媽媽多了個毛病——喜歡咧嘴笑。
魚魚很是困惑,“媽媽,為什麼奶奶很開心鴨?”嘴巴咧那————麼大呢!
清音笑而不語,“等你長大就知道啦。”
“那魚魚現在就長大了呀。”
“等你長到童童哥哥那麼大,就懂了。”如果不是很笨的話。
童童畢竟天賦異稟,不具有普遍性。童童馬上就要上初中了,真正的天才兒童,魚魚很喜歡追著他跑,因為他總是能回答出很多孩子都不知道的問題,他的腦袋裡好像知道世界上所有問題的答案。
顧安不在家,對外宣稱是去京市出差,是劉廠長安排的任務,倒不怕崔小波發現,清音也不用專門盯著他了,當然她也沒顧安那麼好的耐心,中途還得抽空去探望陳陽一番,順便問問他知不知道哪裡有紫雪丹。
清音記得,後世臨床上多用的,老百姓熟知的也是安宮牛黃丸,當年給肖蓮英老太太治病用的就是這個。反倒是紫雪丹用的不多,基本已經沒多少廠家在生產了,陳陽在中醫界浸淫這麼多年,要是知道有賣的,或許能幫上忙。
今天,陳陽和他愛人薛梅都在家,一個正聽著收音機剝毛豆,一個戴著老花鏡織毛衣,看見清音母女倆上門還挺高興:“我和老頭子正說到你呢,趕緊的。”
清音拎著點水果和兩個罐頭,“陳老師好,薛阿姨好。”
“瞧你,還客氣,這就是小魚魚吧,上次我在衛生室看見一個小女孩長得有點像你,試著問她媽媽是不是叫清音,她還跟我聊了好一會兒,我就知道肯定不會認錯,不愧是能在肚子裡用臍帶把自己繞八圈的孩子。”
清音哈哈大笑,這算是顧小魚的第一個黑曆史吧。
“什麼臍帶八圈呀?”
清音摸摸她頭頂,解釋了一下當年的事,“多虧這位薛奶奶救了你,你應該謝謝薛奶奶哦。”
“謝謝薛奶奶。”
“哎呀,真乖,你叫什麼名字?”
“我小名叫魚魚,大名叫顧白鸞,我今年四歲啦!”
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大人讓她背誦的自我介紹模板,
() 其實清音真沒教過她(),是她自己覺得回答問題要全麵⑽(),所以自己想的答案。
陳陽點點頭,“聰明,跟你媽一樣。”
“我媽媽當然是世界第一聰明高手喲!”
陳陽和薛梅哈哈大笑,在她腦海裡這“聰明高手”就等同於“武林高手”唄。
清音也很尷尬,有個隨時會吹彩虹屁的閨女,有時候挺讓她社死的。
聊了幾句,清音開始說自己對李萍的診斷和用藥,詢問陳陽這樣做是否可行。
陳陽摩挲著下巴,沉思片刻,“你心思很細,一般人都發現不了這個病人的體溫不正常,而藥後觀察她的大便情況,也是判斷藥物是否命中目標的一個表現,很好,很好。”
得到他的肯定,清音就知道自己的思路應該是對了,“但現在有個問題,就是我想給她用紫雪丹,市麵上可能很難買到,想來麻煩陳老師您。”
“紫雪丹,用的人確實不多,這樣吧,你先坐會兒,我去我們醫院藥房裡問問。”
清音於是坐在家裡,陪著薛梅聊天。薛梅還想去做飯,清音攔住了,現在還不到飯點,自己專門挑著時間來的,就是不想給老兩口添麻煩。
“哎呀,隻顧著說大人的事,魚魚想不想吃糖呀?”
魚魚當然想啊,小吃貨啥都想吃,但她還是非常乖的,隻點點頭,不去亂拿亂碰。
薛梅從博古架上拿下一個小小的盒子,打開,“麥芽糖。”
麥芽糖魚魚吃過,每天下午三四點,會有個老爺爺挑著擔子走街串巷,“叮叮當”的敲著,大院裡的孩子們一聽見就知道是老爺爺來了。
不過,奶奶不讓多吃,一個星期最多買一次,一次吃兩天,她還是很稀罕的。
薛梅敲下小小一塊,“來,嘗嘗。”
“媽媽吃。”
清音搖搖頭,看著小小的棕黃色的糖,她想起爺爺以前經常用的一個方子——小建中湯。
裡麵最重要的一味藥就是飴糖。
雖然老人家一直強調他們以前用的飴糖不是現在的麥芽糖,但現在能做飴糖的老手藝人不多了,就經常用麥芽糖替代入藥。
“魚魚少吃點哦,這個糖是爺爺要拿來入藥的。”也怕她吃壞牙齒。
魚魚幸福的眯著眼,“真好吃,跟奶奶買的叮叮糖不一樣。”
薛梅笑嗬嗬的,慈愛地摸著她小腦袋,“怎麼不一樣啦,跟我們說說。”這可是在她手裡接生的小生命呢。
“這個糖糖的顏色更黑,更軟,不粘牙。”
“嘿,小丫頭,全讓你吃出來了,還入口即化,對吧?”
小丫頭不知道入口即化這個成語,但她大概能懂“化”是什麼意思,“嗯嗯,就是就是,不粘牙。”
外頭買的叮叮糖,她每次都會粘在牙齒上,刷牙要被媽媽批評呢。
清音也來了興趣,“這麥芽糖質量不錯嘛。”難怪陳陽寶貝,裝盒子裡,還放在高處的格子裡,估摸著還舍不得給自家孫
() 子孫女吃呢。
薛梅遞過來一塊,讓她也嘗嘗。
“這不是外頭隨便買的,是我們老書城人小時候的老牌子了,叫和善堂,以前是藥廠,不僅熬製的飴糖好,入藥多,炮製的熟地也很有名,後來做的六味地黃丸更是不錯,我們以前的老中醫都喜歡用,可惜啊。”
“怎麼可惜啦?”魚魚小八卦精,真的哪哪都有她。
“後來呀,公私合營沒撐住幾年,效益不好,就沒做了,這兩年愈發不成樣子,隻能做點麥芽糖了。”
清音凝眉想了一會兒,她上輩子在書城市中醫界待了很多年,對於各種藥廠藥商的情況了如指掌,卻從未聽過“和善堂”這個牌子啊,無論是炮製藥廠,還是做中成藥的,都沒聽說過。
不過也能想得通,本就苟延殘喘的廠子,現在改開的浪潮席卷而來,外頭私人小廠如雨後春筍冒出來,這些廠子就更加無立錐之地,倒閉是必然趨勢。
“喜歡的話我下次再多買點,吃一次少一次咯。”薛梅歎氣。
“您客氣了,我們待會兒自己去買好不好呀顧白鸞?”
魚魚連忙點頭,正好陳陽也回來了,說市中醫院的藥房裡也沒有,已經很多年沒進過這個成藥了,過幾天有空再去彆的醫院幫她問問看。
清音感激不儘,趕緊告辭,出了大門,坐上公交,清音提前下車。
“媽媽我們去哪裡呀?”
“回家。”
“媽媽騙小孩,我數著呢,隻坐了五個站。”來的時候這一趟可是坐了九個站,她是小,不是傻。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媽媽帶你去買麥芽糖的地方看看,你不是說那個糖好吃嗎。”
她剛才悄悄問過薛梅,那個和善堂雖然叫“堂”,但跟同仁堂不一樣,沒有門店,在商店裡也沒有專門的櫃台,他們隻在廠子門口開了一個小窗口做代銷點,所以名氣打不出去,能找上門來買的,都是老客人。
倆人走了大概五分鐘,終於看見一片低矮的小平房,位置倒是不偏,還在將來的書城市二環內,但因為知名度不高,所以生意也不怎麼樣,不然不至於難以支撐下去。
清音先圍著廠子轉了一圈,廠子確實不大,也就一個操場的麵積,裡頭的房子也是很多年的老廠房了,外牆斑駁,有的地方連瓦片都落了不少,門口甚至門衛都沒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