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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你的意思是, 現在的楊小妹不是真正的楊小妹?”顧安感覺清音同誌的腦洞有點大。

“對,彆的我不敢說,但我可以肯定, 從脈象和病情來看,這個楊小妹不像是在石蘭省土生土長二十六年的姑娘。”她兩輩子生活在石蘭省,看過的病人數以萬計,都沒見過她那麼奇怪的脈象。

顧安沉默片刻, 似乎是在消化這個信息。

毋庸置疑, 清音的醫術他是相信的, 把脈不會有錯。

但李代桃僵, 這種計謀, 似乎又有點匪夷所思。畢竟, 要把一個人偽裝成另一個人, 實在太難了,尤其是當她還要麵對的是原身朝夕相處的親人的時候, 難度就更大了。當年崔小波能蒙混過關,那是因為原主是個孤兒,無父無母, 見過他的大伯和三叔也相繼離世,幾個伯娘嬸娘都沒怎麼見過他。

楊小妹要想李代桃僵,這難度可不是一般大。

“你想一下, 當時楊家找到她的時候,已經過了好幾年,除了依稀有點相似的五官, 親生父母也不一定能認出她。”

畢竟,十年時間,對於一個正常成長的女孩來說都會大變樣, 更彆說是顛沛流離的流浪兒,模樣變化其實親人也是能接受的。相認的理由,無非是她能主動認出父母哥哥,身上能找到一些特殊的胎記,能說出以前一些不為外人知的相處的小細節……不,對於一對思女成疾的父母來說,她直接可以假裝失憶。

想不起任何事,也就不用任何細節都要對上了。

父母不僅不會懷疑,還會加倍的心疼她,加倍的愧疚。而借著這個由頭,她可以不用跟任何以前曾跟真楊小妹接觸過的人來往,有現成的理由疏遠她們,兒時玩伴牛秀秀就是這樣。

“我一開始沒懷疑她是假的,但我隻是問她有沒有去過有傳染病疫情的外地,她就一直強調自己沒出過省,強調自己一直在石蘭省內生活,你不覺得很可疑嗎?”

顧安點頭。

連魚魚都知道,如果遇到這個問題,她應該先確定哪些地方是“有疫情的地方”,而不是問都不問就一口否定,似乎早已知道該怎麼回答。

清音問了兩次,她否認了兩次。

顧安明白,這才是清音覺得她可疑的地方。“那你覺得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假楊小妹,從脈象和病情來看,應該是一個在嶺南或者閩南地區長大的本地人。”

“我知道怎麼調查了。”顧安忽然覺得眼前一亮,隻要能確定是這兩個地方的人,他隻要調查到這兩地三年前忽然失蹤或者死亡銷戶的20到23歲之間的女孩,要查出她的真實身份不難。

因為三年前改革開放的序幕還沒拉開,無論城市還是農村,戶籍管理製度非常嚴格,一個人一旦消失,就必須有經得起推敲的正當理由,隻要在戶籍部門“掛上號”,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而一旦找到她的真實身份,就可以確定楊立群被策反的事實,就能一舉將他們拿下。一想到楊立群可是當年陳老在京市就帶在身邊的人,顧安隻能歎口氣,哪怕外麵是太平盛世,可他的工作永遠不會平靜。

要排查這些死亡(失蹤)人口工作量巨大,還需要公安部門的協助,顧安向李老師請示之後,李老師那邊也騰不出人手,他隻能把自己手底下的姚醫生和薑向晚帶上,一起出趟遠門。

去的時候,三個人是坐不同車次的火車,先到嶺南省,彙合之後去公安局查找資料,這時候戶籍資料全部手寫,想要按條件搜索隻能手動來,他真是分外稀罕清音說的“電腦”那玩意兒,加幾個篩選條件就能迅速出結果。

等嶺南省南部的查完,再去閩南省南部,如此炮製。

“姚醫生,孩子上學的事商量怎麼樣了?”

姚醫生斯文的搖頭,“上次休假回去一趟,家裡還是不同意出來。”

顧安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想說他妻子太頑固吧,自己一個大男人不合適,說他怎麼這麼軟弱,孩子上學這種大事都要退讓吧,似乎也不太合適。他能明顯感覺出來,姚醫生對童養媳的遷就和妥協,是出於他的責任心和愧疚,以前他在部隊上的時候,孩子都是老婆一個人照顧的,就連老人養老送終也是她一個人完成的,她將幾十年青春花在姚家,隻有他虧欠她,忍讓她的。

隻要不是原則性過錯,他都會忍讓他的妻子。

彆看姚醫生工作體麵,穿著光鮮,但其實非常節省,哪怕是工作需要出去應酬周旋,他也基本不會花一分錢那種,而他所有的工資全都寄回老家給妻兒,有時候遇到買糧種和牲口的時候,他還會向同事借百來塊寄回去,等發了工資再慢慢還。

他幾乎不在自己身上花一分錢,這樣的男人,顧安不是很讚成,但打心眼裡佩服。“你既然是為這個家好,還是要跟你妻子解開心結才行,孩子一天天大了,上學的事耽誤不得。”

薑向晚一邊翻資料一邊聽,這時也接茬道:“是啊,女同誌在意的點跟你們男同誌不一樣,吵架的時候你們不要回避,不要冷暴力,有錯就認錯,沒錯就哄幾句,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兩個男同誌撇嘴,頗有點不服氣。

“你們彆不服氣,我的經驗就是,女同誌吵架的時候隻想要個態度,不是說要個什麼結果,你們把在乎她的態度表現出來,她的氣也就消大半了,懂吧?”

兩個男同誌瞪眼,都到吵架的份上了,誰還記得要什麼態度。

***

顧安不在家,清音照舊是兩個醫院來回跑,還要去監督美容院裝修的事,春節顧安不在家也沒事,答應魚魚和顧媽媽的出去外頭旅遊過春節還是要做到。

這一次,她們去的是南方,不下雪的地方,臘月二十九到達羊城,先在羊城玩了兩天,喝早茶,逛早市,吃燒鵝和各種海鮮,初二開始去鵬城,還跟陳慶芳和李萍碰麵吃了頓飯,看著她們生意爆好,趁著春節能大賺一筆,清音也不好麻煩她們陪自己娘仨。

對於經常出差的清總來說,獨自旅遊都不是事兒,更何況還有社牛小魚和什麼都幫忙準備妥帖的“大管家”顧媽媽,清音向陳慶芳借了一輛車,開著車子帶她們到處玩。

一直玩到初六才登上回家的火車。

“這丫頭的小臉蛋真沒少受罪,去年被凍得脫皮,今年被曬得脫皮。”玉家姐妹倆看見她們回來,拉著魚魚上看下看。

才幾天不見,魚魚似乎又長高不少,沒去年敦實了,用老家話說就是“抽條兒”了。

“你們今年沒回去嗎?”清音走過去,問玉應春。

“沒,老家也沒什麼人了,就在這邊過挺好的。”張老頭,就是當年往小菊囟門紮繡花針那老登,即將出獄的時候,不小心掉進冰河裡淹死了,小張哥去幫忙收了屍,算是最後一點父子情份。

自此以後,一家三口也不回老家了,算是正式在書城市生根發芽。

對於張老頭的結局,清音隻能說是報應不爽,“怎麼樣,有消息沒?”

玉應春紅著臉點點頭,清音趕緊捉住她的手腕把脈——果然是懷上了。

“接下來裝修那邊嫂子就少去,油漆啊膠水啥的對你的身體不好,讓玉香多跑跑吧,需要站立和彎腰的活計也儘量讓彆人來做,你能坐著就坐著,要是覺得累就先回家休息幾天。”

清音自己也是懷過孕的,知道孕早期很容易疲勞,即使沒什麼激烈的孕反,人也會乏力,所以手底下的人無論誰懷孕,她都會儘量給批假,不能批假的也都儘量安排不用久站的活。

“謝謝小清,沒啥,我身子骨目前還算硬朗,等先把招進來的人培訓出來再休息。”

說起新招的人,這一批一共五人,都是英子當年一起下鄉一個知青點的,確實如剛子所說,非常能吃苦,每天到了美容室都搶著乾活,玉家姐妹倆基本啥也不用乾,因為活計都被她們搶光了。

等到衛生室,清音先給祖紅打電話,了解藥廠情況,然後問她當年從村裡逃出來的時候,現在還有多少小姐妹在聯係。

“我們村有七八個,隔壁村有兩個,都還在聯係,她們年紀比我小幾歲,大多數還沒結婚嫁人。怎麼,小清問這個乾啥?”

“要不你問問她們,願不願來我的美容院工作,正經美容院,可能會安排夜班,但一般都在晚上九點前下班,並且有員工宿舍,安全不用擔心。”清音本來就想招人,隻要放出消息,多的是人來應聘,但她一直記著祖紅當年連夜逃婚的事,非常欣賞那些幫助過她的農村姑娘,就想優先考慮她們。

果然,祖紅大喜,“願意,她們肯定願意,前幾天打電話還說想出門打工,就是不知道門路,怕跟著人去南方被騙,還讓我幫她們留意呢,你等著我給你問。”

不到半小時,她的電話就回過來,她打到村公所,文書的閨女接到電話,挨家挨戶去問,所有小姐妹哪怕是已婚的,都願意出來!

“成,那你告訴她們怎麼坐車,最好是結伴,彆單獨行動。”這年頭火車上的人販子可不少,年輕大姑娘最危險了。

“住宿那邊我讓剛子幫她們安排,到時候去火車站接人就麻煩你和洪江哥。”

“得嘞,沒問題!”

第二天,楊家母女倆又來找清音複診,因為上次吃的藥還挺有效果,一個禮拜就不癢了,有的傷口甚至結痂後沒有再裂開,這是她們求醫多年第一次看見療效,自然是清音說什麼就是什麼。

清音一麵幫楊小妹治療,一麵也要穩住她,為顧安的調查儘量拖延時間,開藥的時候也是真心給她治病,而不是找由頭拖延病情。

一直到元宵節前一天半夜,清音睡得正香的時候,聽見門鎖扭動的聲音。

“你回來了?”

“嗯。”

清音確定是他而不是小偷,立馬坐起來,“肚子餓不餓,要不要給你熱飯?”

顧安肚子“咕嚕嚕”叫得跟打雷似的,清音趕緊起身去廚房,晚飯剩下的辣椒炒肉還有一點,外加半碗洋柿子炒豆腐,有魚魚在,飯是不可能剩下的,她就簡單的下了一把麵條,將所有剩菜當澆頭,“隨便將就一頓吧。”

“嗯。”

快一個月沒見的顧安,又黑了不少,但眉宇間有點高興,“怎麼樣?”

“事情妥了。”

清音一愣,“什麼意思?”

原來,這段時間他帶人一直在追查假楊小妹的身份,在多方配合下,查找了很多很多資料,幾乎是白天黑夜不分的,終於找到了!原來在閩南省某個地方,有個小漁村,這女孩是土生土長的龍國人,但她的小漁村裡有一所某教的教堂,那教堂裡住著好幾個很多年前漂洋過海來的牧師啥的,這麼多年裡他們通過與境外的關係,設法讓外麵的人收養了很多家境困難的龍國小孩。

除了這些被帶到國外養育的,剩下的則是被他們資助在國內上學。

他們在龍國境內資助的學校叫“福音小學”,說他們真的是善心大發吧,他們又不允許有父母親人的困難孩子入學,隻接收那些無父無母的孤兒。說他們假慈善吧,又確實每年往學校投了不少資金,裡頭不僅教授語文數學以及宗.教相關,還多了一門英語,可謂是真正的與世界接軌。

要知道,內地孩子都要到初中才開始學英語。

而假楊小妹就是被資助在福音小學上學的孩子之一,當年因為她和真正的已經病死在火車上的楊小妹長得有兩分相像,那邊就刻意教她學石蘭話,石蘭人的生活飲食習慣,十年時間足夠把她塑造成一個“土生土長”的石蘭人,就連楊家人自己都認不出來。

假楊小妹最大的任務就是潛伏在楊立群身邊,假借親情的名義,潛移默化的策反他,從而達到瓦解陳老研究項目的目的。

“這個棋局很大,早在十年前就在布局,甚至連當年童童失蹤事件中,也有這些人的影子……他們,就快成功了。”

“可惜卻忽略了咱們的祖國醫學,脈象不會說謊。”

按理來說,她這個病如果說出自己是哪裡人,在哪裡生活過,很多醫生都知道怎麼治療,她也不會被折磨多年,這也算自作自受吧。

“我把楊小妹的身份揭穿,人證物證擺在麵前,楊立群也認罪了。”顧安輕鬆地靠在床頭上,看看閨女,看看妻子,感覺這日子越來越有盼頭了。

“那他交代上家沒?”

“就是假楊小妹。”

“那假楊小妹的上家呢?”

“還在調查,不過能揪出小漁村的事,接下來的事情更大,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這樣的人在那個小漁村到底有多少,這麼多年裡到底被派到什麼地方,去到什麼人身邊,有沒有把其他人策反,這才是接下來的重中之重。

清音也鬆口氣,如果有更高的部門介入,那這件事隻會越查越深,越查越徹底,陳老這邊算是暫時安全了。

“你這個年都沒過好,這幾天就先在家休息吧。”

顧安點點頭,幾下把剩菜扒拉乾淨,自己就著鍋裡的溫水把碗筷洗乾淨,進屋就餓狼似的撲上去,其實他早就回到書城幾天了,隻是為了不打草驚蛇一直躲著,今天夜裡終於把楊家兄妹倆逮住,他才徹底放心。

三十出頭的年紀,真是如狼似虎,又加上小彆勝新婚,清音想睡個安穩覺肯定是不可能的。

***

大五開學之後,五年製本科班的同學按照成績分配實習單位,清音則一麵做自己的論文研究,一麵上門診,不用上理論課之後,她的時間充裕了很多。

按照前四年綜合成績,劉麗雲被分到省中醫院,祖靜則是東城區區醫院,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裡,她們將依次輪轉內婦兒外等多個科室,結束後臨床實習和文化考核及格,才能等著學校分配正式工作。

接到祖紅的小姐妹後,清音抽空過去看了一下,都是很勤快熱情的姑娘,祖紅將人交給玉家姐妹倆,跟清音一起離開美容室,心情不太好。

清音知道她生氣的點——祖靜四年來綜合成績墊底,雖說沒有掛科,但也是實打實的墊底,這不,實習醫院分配的也是級彆最低的區醫院,人學習好的劉麗雲就是省中醫,其次是市中。

“我一直跟她說,家裡不用惦記,她是學生,主業就該是學習,她不聽,每個月省那仨瓜倆棗的寄回去,人家也不會感激她,她反倒把自己身體餓壞,見天的叫胃疼,現在好了,連學習也落下了。”

清音挽著祖紅胳膊,“這事,還是得她自己想通。”

其實她不是不知道原生家庭對她的剝削,她知道,但她心裡舍不下那份“親情”,祖家父母又擅長裝窮叫苦,知道她心軟就整天跟她念叨,讓她覺得自己在學校多吃半個饅頭都是對父母的背叛,都是沒良心。

“我真想敲開她腦袋看看,裡頭裝的是啥。”

清音點頭,自己也想,祖紅沒來之前,她就勸過祖靜,但她就像一隻膽小的小白鼠,家庭就是她的避風港,外麵的人說裡麵危險,她覺得外麵才危險。

“算了,你也彆想那麼多了,她是成年人,不是三歲小孩。”

“洪江也是這麼勸我的,唉……”

聊了一會兒,清音就回家了。她現在隻需要有事的時候去一下學校,找一下導師,其它時候都在家裡和門診,今天就是剛從導師那兒出來,準備回家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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