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政府辦公廳,以後有空來找我玩。”
清音豎起大拇指,這也是活脫脫的上大學改變命運的例子,當年他隻是高中畢業,勉強在高中當個班主任,現在大學分配直接進了省府,雖說職業不分高低,但他這樣的筆杆子確實更適合去更高的平台寫材料。
“李老師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想麻煩你幫忙看個病人。”
“好,病人在哪兒?”
“在家。”李修能有點不好意的撓頭,還跟以前保持一樣的習慣,“是我對象的太爺爺,我前不久剛處的對象,還說有空一起請你吃頓飯,誰承想現在飯沒請上,倒先請你看病。”
原來,李修能的對象叫高小青,也是他的大學同學,高家太爺爺年逾九十,曆來有高血壓,控製不太好,也沒規律的吃藥,一個星期前因為跟兒媳婦,也就是高小青的奶奶吵架之後,一下子被氣暈了。因為她們家曆來有婆媳(公媳)矛盾,老爺子從四十歲左右就經常被氣暈,家裡人也以為這次還跟以前一樣,隻要扶上床躺躺,睡一覺就好了。
誰知這一次,卻是再沒醒過來,氣息是有的,心跳也有,但就是醒不過來。幸好第二天送醫院不算太晚,檢查顯示腦乾血栓,經全力搶救,命是保住了,但就是醒不過來。
“醫院判定為植物人,說治療意義不大,考慮到老爺子年紀也大了,家人就想拉回家去,但小青的幺爺也是一名基層醫生,不願放棄治療,每天自費上家裡給老爺子輸點糖鹽水,喂點牛奶之類的維持生命。”
“我上次回家聽我媽他們說你現在醫術越發高超,連植物人都能喚醒,還成立了一個什麼植物人中醫藥喚醒術的工作室,就想厚著臉皮來請你去幫忙看看。小青是個不錯的女孩,我不想她太過傷心,儘力之後如果還是沒辦法,那以後想起來至少不會遺憾。”
清音苦笑,這個什麼工作室,她也沒想到居然能聲名遠揚到這程度。剛開始,市醫院那邊隻要收到植物人病人,他們一打電話清音就過去,後來清音實在太忙,懶得兩頭跑,就讓他們直接把病人送過來書鋼,反正這邊也有病床和維生設備。
病人交接的時候需要雙邊的主治醫師當麵交接,就像下夜班的交班儀式一樣,甚至比交班儀式還正式和全麵。
這幾年她也儘力醫治,但醫學終究是醫學不是神學,她至今也隻成功喚醒過六個,這都是病情輕微的,也有昏迷時間較長,直接在書鋼住了一段時間遺憾去世的。很多家屬都還是通情達理,理解醫學的不足之處,但也有的家屬比較難纏,覺得都怪她要接手,要不是衝著這什麼工作室把病人轉過來,就住在市醫院的話或許還不會死雲雲。
經曆得多了,清音也沒了一開始的雄心壯誌,但李修能開口,她還是打算過去看一看。“好,但我下午還有點事,等忙完再過去可以嗎?”
李修能留下高小青家地址,清音進辦公室處理自己的工作,完事趕緊回學校送論文,從導師辦公室出來才直奔城南的高家村。
城南這一帶,清音前幾天剛跟蘇小曼來過一次,蘇小曼看好了幾個地塊,清音過來看了一下,看中的一塊正好在高家村隔壁。此時的高家村還隻是一個普通小村子,但在五十年後卻是書城市有名的“城中村”。
接下來的幾十年裡,城南片區將有越來越多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可高家村有點特殊,它是一個以宗族聚居為特點,十分重視宗族理法的村子,裡麵所有人都姓高,非常團結。所以幾十年後,周邊的地區都開發了,唯獨這個村子拆不掉,穩穩當當的當了五十多年釘子戶,直到清音穿越前,高家村已經形成遠近聞名的臟亂差城中村。
前兩天來看地的時候,清音就有點猶豫,萬一自己要建批發市場,這裡的村民還當釘子戶咋辦,會不會給她帶來麻煩?
蘇小曼聽了她的話,也有點猶豫,說那就再看看還有沒有更合適的。
想著,清音就騎車進了村子。現在的高家村還是個普通村子,沒有幾十年後的私搭私建和臟亂差,村口有兩棵上了年紀的大槐樹,樹下坐著幾位老人。
“李老師。”李修能和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站在一起。
“清醫生你好,我叫高小青,感謝你大老遠的過來。”高小青是個白白嫩嫩的瓜子臉姑娘,有種小家碧玉的感覺。
“高同誌你好。”
三人邊走邊說,很快來到高小青家。高家是村裡的大戶,關係盤根錯節,高小青家是長房長孫,老爺子有三兒四女一共七個孩子,這七個孩子裡最大的八十出頭,最年輕的也六十多了,就是高小青那位幺爺。
農村人養老都喜歡跟著大兒子,高老爺子跟著自己的大兒子,他大兒子又跟著自己的大兒子,也就是高小青的父親。清音把關係理順,婉拒進屋喝茶的邀請,她隻想趕緊看看病人,沒什麼事的話回家歇會兒。
“那就請清醫生往這邊來吧。”高小青將他們帶到離家門口幾米遠的一座小屋子……額,說小屋子都客氣了,其實就是豬圈。
底下養著豬,上麵有一層小小的閣樓,就是老爺子的“住處”。
清音有點詫異,一般年逾九十這樣的高壽老人,在家都是老壽星啊,應該是全家人嗬護的重點對象才對,怎麼會住在豬圈,還是上不去也下不來的樓上。剛才即使沒進正房坐,但清音遠遠地看過一眼,屋裡乾淨整潔,擺設也很時興,屋子建得也是整個村裡最高最寬敞的二層小洋房……這差距,是不是有點過大了?
但她沒說話,跟著爬上閣樓。
小小的閣樓裡,清音勉強能站直,李修能隻能佝僂著身子,慢悠悠的往前挪動,而閣樓靠牆的地方有張床,一位瘦小的老人躺在上麵。
說床都不算,就是幾塊長短不一的木板勉強拚接在一起,搭建起來的,而床旁放著的碗裡還有一些沒喂完的牛奶,沿著碗邊結了一層痂,天氣一熱,蒼蠅就黑麻麻的全趴在上麵,整個小閣樓裡散發一股難聞的氣味。
清音不太舒服,心理和身體都不舒服。
“讓清醫生見笑了,我們上來一趟不容易,太爺爺以前又不許咱們隨便進他屋。”
清音皺眉,李修能有點生氣:“這是什麼話,老人家不讓你們上來,你們就真不上來?彆的不說,這衣服和吃飯的碗筷你們也該勤打掃,天氣這麼熱,很容易滋生病菌……”
“再說老爺子這樣的狀態,你們就是上來過他也不知道,不準你們上來那是以前的事,現在怎麼還能由著他?”
這幾句質問,讓高小青紅了臉,低著頭,不敢反駁。
清音也沒管小情侶的事,她隻是在觀察高老爺子。老爺子閉著眼睛,臉色是高齡老人常年曬不到太陽的寡白,但神奇的是,他的眉毛和頭發都是黑的,而且是那種硬硬的短短的剛長出來的黑,仿佛小孩子一樣,就連露在外麵的手指甲也不是老年人那種黃黑厚卷曲,而是粉嫩透著光澤,仿佛新生的。
年紀太大了,骨頭都像萎縮了一般,伸不直,但清音保守估計,老爺子年輕時候至少是一米七五以上,在那個年代算是大高個了。
再看胸部蓋著一床臟兮兮的破棉被,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清音看了一圈,開始蹲下.身,把脈。
老爺子實在是太瘦了,手上隻剩骨頭和皮,那骨頭倒是大,再次證明清音的猜測沒錯,他年輕時候應該身材高大,脈象卻是沉、細、小,手指也十分冰涼,再一摸身上,也是涼颼颼的,沒什麼溫度。
“怎麼樣清大夫?”
“不知你家人什麼時候回來,我想跟他們談談。”清音不是不可嘗試,這個老人的情況其實很簡單,沒什麼複雜的,但……
李修能也不是傻子,看出她的疑慮,“小青,叔叔阿姨什麼時候回來?”
高小青為難的看了看手腕上的新式手表,“不知道,我爸去看水渠,我媽在餐館裡打工,爺爺奶奶也在地裡,最早也要天黑吧。”
清音搖頭,天黑她等不到。看高家對老人這麼不重視,她看完病估計也沒人專程送她回去,南城區正在開發建設,今年治安尤其亂,她一個女同誌騎個自行車大晚上在荒郊野外的晃,這本身就不安全,她憑什麼要冒這個險?
“那……我,我去叫我爺爺,你們等,等我一會兒,那塊地有點遠。”高小青跑了。
清音和李修能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太愉快的情緒。都說看一個家庭的家風家教怎麼樣,就從他們對待自家老人的態度上看,很明顯高家對待高老爺子太不上心了,而一直說傷心,說不想失去太爺爺的高小青,似乎也不是很上心。
李修能的出身,大概還沒見過這樣的家庭,有點緩不過勁來。
倆人也沒走遠,就在高家院子裡的小板凳上坐著,聊這幾年的近況,以前沒上大學前還經常聚一下,現在天各一方已經很久沒聚過了。“這樣吧,過幾天等你們有空,咱們小聚一下,就去那年魚魚放風箏的地方吧,叫獨山村是吧?”
清音爽快答應,“行,完了上我家吃飯,咱們涮火鍋,燒烤,再來兩斤啤酒。”正好天氣熱了,小龍蝦也能吃了。
清音想到美味的宵夜,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她已經多少年沒過過夜生活了,誰懂啊!
正說著,高小青回來了,但臉色有點紅,“對不起,我爺爺,爺爺說……說……”
清音哪還有不明白的,得嘞,人家主人家都不想給老爺子治了,她留在這兒也是礙事。
李修能的表現卻比清音還生氣,一直到走出村口,他才沉聲道:“我跟小青的事,我父母一直不太同意,我以前不懂,但今天似乎讓我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這種事清音不好多嘴,就是再好的朋友,她也不能因為一個人的家庭而對人家妄加非議,但這一家子從上到下對待高老爺子的態度,確實不怎麼樣,違心勸說她也做不到。
因為時間有點晚,李修能把清音送到家門口才回去。
“音音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
“去城南有點事。”清音進屋,難得的顧安也在沙發上坐著,還陪著魚魚看動畫片。
顧媽媽把灶台上溫著的飯菜端過來,清音就著茶幾一邊吃一邊想高家的事。一個九十多歲的老人,一沒存款,二沒勞動力,三哪怕是醒來也活不了幾年,這在大多數人眼裡可能真的沒有救治的“價值”……但,那些放棄治療的,可是他養大的兒女。
在那些艱難的年月裡,他用自己的血汗養大的孩子們啊,怎麼就能這麼冷靜的放棄他呢?還連家門都不讓進,直接送到豬圈閣樓裡,怕的就是他咽氣咽在家裡嗎?
其實對於這種年紀太大病情嚴重的患者,如果兒女因為不忍心他們承受手術開刀和插管的痛苦而放棄治療,這是可以理解的,但她是中醫,又不開刀,無創的,為什麼不試試呢?況且,聽高小青的意思,老爺子在暈倒之前身體一直很好,生活能夠自理,也不會給兒女增加負擔,怎麼就不試試呢?
“想什麼?”不知道什麼時候,魚魚洗漱去了,屋裡隻有清音和顧安兩個人。
“想今天遇到的病人。”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秘密,清音順嘴就說了高家村的見聞,心說難怪將來會成為遠近聞名的釘子村,逼得整個地鐵八號線為了避開他們村子而改道幾十公裡。
“你最近忙啥?”
顧安摸了摸鼻子,“真被你說中了,我們要改組了。”
清音記得,好像就是在1983年,中調部和公安政治部以及某些部門合並,成立了國安局,不過沒想到自己居然成為了曆史進程的親曆者。
“恭喜你啊,又多了一群戰友。”
顧安臉上看不出喜色,自從姚醫生去世後,他的情緒就一直提不起來,“接下來又有得忙了。”
姚醫生的事,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絕對會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他現在手裡就釣到一條大魚了呢。
清音也不知道這些,隻是想起顧媽媽生日的事,“咱媽馬上就過生日了,你有啥安排沒?”
顧安哪裡想得到這些,但他一直比較聽清音的話,“你看著安排吧,太鋪張她也舍不得,就一家人聚聚就行。”想到上次哥哥來信,他的心情又好了點,“不出意外的話,大哥下個月就回來了,還能趕上媽的生日。”
親自給顧媽媽過個生日,這是顧全很多年前的心願,也是這麼多年讓他一直堅持下來的動力。
“好,到時候如果有需要我打配合的,你提前說。”
顧安沒說話,但心裡卻在說:這一次,他是榮歸故裡,不需要什麼掩護了。
因為知道這件事,清音接下來幾天的心情都很好,顧小魚不知道爸爸媽媽怎麼了,反正就感覺他們挺高興的,所以她也高興,非常高興,時不時就要問媽媽要一毛錢買兩根奶油冰棍,有時候是分好朋友一根,有時候是自己吃兩根。
***
等導師看完清音的論文初稿,並幫她修改過一遍之後,蘇小曼那邊也來了消息。
“這段時間我又看了一圈,但綜合考慮還是高家村隔壁那塊地比較合適。”蘇小曼扶著腰,扇著扇子說。
清音趕緊給她遞過去一塊西瓜,是常溫的,“你還懷著孩子呢,以後就不跑了,咱們商量商量看,定下來吧。”
雖然蘇小曼身體底子好,自己還有小汽車,但終究是個孕婦,大熱天的跑來跑去她也過意不去。
“行,我跑跑就當運動一下,是好事兒,就是高家村那塊地,你到底怎麼想的?”
清音也很難辦,無論是位置還是交通,又或者是價格和麵積,甚至未來的發展前景,她都想要,可一想到將來高家村要成為釘子戶的話,她那邊就被迫變成大型城中村市場……
她這邊還在糾結要不要,沒想到第二天蘇小曼就直接殺到醫院來找她,“清音咱們得趕緊下手,我聽衛國說還有兩撥人也在打那塊地的主意,政府好像要學習鵬城那邊,組織招標,公開拍賣,價高者得。”
清音心頭一跳,她原以為的趁大家都沒反應過來之前撿便宜,看來是行不通了,這幾個月耽擱得太久了。
想到正在向自己在招手的中藥批發市場,清音一咬牙,“行,咱們就要這塊了,就是招標會那邊……”
“你放心,我去鵬城學習的時候跟著見過,知道怎麼操作,交給我就行。”
“你一直在這邊跑,那廠裡的事怎麼辦?”
“嗐,衛國跟我商量過了,下個月我就辭職,現在的中藥廠已經不是以前的中藥廠了,自從他們引進那幾個從日本留學回來的,咱們這些本土老人被排擠得厲害,留下沒意思。”況且,這錢也掙不了多少,還要受閒氣,她以前一直沒跟廠裡提辭職主要是覺得廠裡送自己出去培訓學習這麼多年,自己不能撂挑子,怎麼也要再為廠裡做幾年貢獻再說。
可上個月,老書記退休了,廠長也調走了,剩下的領導群龍無首,捧著那些日本回來的“高材生”,居然聽信那些人的建議,要將龍國三七種植技術和優良籽種賣給日本那邊的藥商,這件事她極力反對無效之後,頗有點心灰意冷。
“與其在裡麵跟他們窩裡鬥,不如出來自己乾,大不了生孩子這兩年我先給你跑跑腿,打打雜。”
清音尷尬一笑,她怎麼敢讓原書大女主給自己打下手啊,“說好的,藥材批發市場咱倆合夥,你也是老板。”
蘇小曼“嘿嘿”一笑,“放心吧,保準給你把投標的事辦得妥妥的。”
“對了,你教我那法子還挺有用,他們想買咱們的三七種植技術和優良籽種,咱們就賣嘍,咱就等著三年以後讓他們賠光底褲吧,哼!”
三七是一味非常重要的、使用頻率非常高、對多種疾病都有效果的中藥材,日本藥商注意到同樣的配伍和比例,但使用不同產地三七的效果卻不一樣,尤其是滇南省的最好,所以很多藥商都打主意想要籽種和技術呢。
清音上輩子沒少聽政治老師講那個日本人在火車上找滇南省老鄉套取信息的故事,她不知真假,但事實就是,龍國人祖傳了兩千年的技術,經過幾十代藥農精心培育的優良籽種後來確實外流了。
而三七並不是唯一,還有很多耳熟能詳的中藥,凡是好的品種都被收購,最後變成他們“自己”的專利,清音沒辦法改變曆史潮流和走向,但這種事能攔幾年是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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