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105(1 / 2)

也是在他們父女相認之後, 清音才知道,這父女倆這幾年是怎麼彼此錯過的。

當年唐湘玲從京市的知青辦報名,先是跟隨大部隊來到石蘭省某地區下麵的某個鄉鎮農場, 好巧不巧,同一批京市來的知青裡,還有另外一個跟她同名同姓的女孩,也叫唐湘玲, 隻不過年齡比她大兩歲。

更巧的是, 最初倆人還被分到同一個農場, 可惜農場嫌唐湘玲年紀小, 長得又瘦瘦小小, 小豆芽菜似的, 又給送回了縣知青辦, 那邊沒辦法啊,就胡亂給她塞到一個農村去, 隻是另外一個鄉。

而因為她年幼加上瘦小,一直沒什麼存在感,同一批知青裡, 說起叫唐湘玲的,大家都隻記得另外一個。所以當年大唐湘玲因意外溺死在壩塘之後,農場給她戶籍所在地送信的時候, 在知青辦找地址,因為工作人員疏忽卻給找成了小唐湘玲的,偏偏送到京市的時候, 張泰勤還在勞改農場,一直沒能出來,信是前同事幫忙接收的, 也沒認真核實,後來等到傳到張泰勤手裡的時候,他已無力回天。

當時的他也沒辦法離開勞改農場,隻能好話說儘,托人再托人,最後去大唐湘玲所在的農村哭了一場。時隔多年,她的個人物品已經沒了,就連衣冠塚都沒辦法建一個,自然也沒發現這個唐湘玲不是自己的女兒。

而小唐湘玲那邊,去到前夫家的村子後,覺得前途無望,隨波逐流跟當地村民結婚,中途也給父親寫過幾封信,但都被前夫一家攔截,最後還騙她說她父親已經病逝,以此徹底打消她回城的念頭,想讓她就這麼安心在農村過日子。

要不是這場改變命運的高考,要不是清音付文君等人在考場外的仗義執言,她這一輩子就要跟父親錯過了。

父女倆抱頭大哭之後,衝著清音深深地鞠了一躬。

清音什麼也沒說,她相信,以張泰勤現在的身份,唐湘玲的前夫一家,以後絕不會有好日子過,就是不知道她那個兒子知不知道,被奶奶一家教唆不認母親之後,他到底錯過了什麼。

“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清醫生請說。”張泰勤擦了擦眼淚。

“既然湘玲去世的事都有可能傳錯,那會不會去年小囡的事也……另有隱情?”她記得,付文君說過,唐湘玲回去才知道小囡淹死,但屍骨有沒有找到卻不得而知,清音僥幸地想,萬一那個小女孩不是淹死,是發生了彆的事呢?

萬一還活著,那早一點開始找,機會也更大些。

張泰勤父女倆頓時眼睛一亮,燃起怒氣和鬥誌,“對,我們一定要搞清楚。”

他連忙詢問唐湘玲前夫家地址,然後讓司機送回他們回機關大院,開始動用一切關係……

不過,這都是後話,清音現在也沒時間天天關注,自從進入暑假後,隨著職稱的上升,她的工資又漲了點,雖然不多,但給在魚魚的零花錢裡,她瞬間就成了小款姐。

最近魚魚放暑假,天天在家裡可沒少花零用錢。

因為家裡買了大彩電嘛,她的好朋友們就被邀約來串門,除了以前來過的穗穗和卓然之外,還有好幾個是清音都叫不出名字的,聽她們自己說,就住這附近。

清音不放心,每天玩到飯點,她有空就她給送回去,她沒空就顧安送,至少親眼看著他們走進家門才轉回來。

沒辦法,他們太小了,都才二年級的小豆丁,清音設身處地想,要是自家魚魚去同學家玩,彆人父母能幫忙送回來,她將會是非常感激的。

正想著,上一個病人剛出去,下一個就走進診室來。

清音定睛一看,嘿,這不是魚魚的班主任嗎?

“顧白鸞媽媽,我來找你看病來啦。”班主任笑眯眯地坐下。

清音客氣的看了看她的掛號單,“您也是,來就行了,還掛什麼號。”

“咱們按規矩辦事嘛。”班主任一直以來月經不調,在其他醫生那裡調理好幾個月不見效果,聽自家老媽說清醫生看得好,她就想來試試。

倆人說著,清音望聞問切,發現她的毛病就是很多教師群體的通病——乳腺增生和內分泌失調,因為班級裡不聽話的小孩比較多,她管完班裡的,回家還得管自家的,再加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確實很容易就月經不調。

清音開了個調理方子,反正後麵也沒病人等著,就多聊了幾句。

班主任顯得很開心,“明天早上的家長會,你們家誰來?”

“我明天上午剛好不用上門診,他爸也沒事,誰去都行。”

班主任笑嘻嘻的,忽然壓低聲音,“你家顧白鸞這次,很優秀,進步非常大喲。”

清音一愣,“您是說她成績?”

說實在的,她並不抱多大希望,顧安更加,就算閨女不及格,他都不會怪閨女,隻會怪出題的老師沒出好。

話說去年的一年級,顧白鸞小朋友因為年紀小,隻上了一年大班,期末考時候還問同桌會不會寫她名字的小豆丁,清音和顧安也沒指望她能考多高的分數,哪怕不及格,他們也不焦慮。

畢竟,她連題乾的字都認不全,連人家要考啥都搞不清楚,父母當然理解。

幸好,顧白鸞也爭氣,雖然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但依然憑著她過人的理解能力和聯想能力,連蒙帶猜,語文數學都考了七十多分,不算高,但也不是最低的,因為普遍大家都考七八十分左右,六十多分的不多,不及格的更少。

這不,班主任也想到這茬了,“去年她考七十多,上學期她考八十多,也還行,哈,但這次你猜她考了多少?”

進步很大,清音就猜接近九十分吧,心裡也挺驚喜的。

“我聽卓然和穗穗都說這次考題難,是吧?”

班主任又笑了,“是難的,全市統考,不是咱們學校自己出題,考察內容也有點超綱了。”

清音更加不抱希望,能考九十分就算她超常發揮了。

“班裡那幾個上學期考九十多的尖子生,這次也才考了八十多。”這更加驗證題目難。

“但你家顧白鸞,是雙科滿分。”

清音正在開方子的手頓了頓,“什麼?”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或者老師說錯了。

“你家顧白鸞這次進步非常大,考了雙科滿分。”

清音被這個消息震驚得半天說不出話,她是壓根一點也想不到啊,說九十分,她都是大著膽子瞎猜的。

自家孩子有幾斤幾兩她門兒清,魚魚不是不聰明,她聰明得很,就是玩心大,看見什麼玩的,像廣場上老大爺打陀螺,門口老大媽搓麻繩,她就不想走了。

對於學習,她真的很佛係。

上輩子看多了雞娃雞出病的家長,好幾次有家長氣到高血壓緩不過來差點上急診,孩子也累,累到回想起自家的童年腦海裡沒有親切和溫暖,隻有各種說教和咆哮。所以,她和顧安從一開始就想好了不雞娃,也不太看重成績,至今為止魚魚參加過四次期末考,每次考過就翻篇了,他們從不問她成績的事,私底下倒是知道她考了多少分的。

一直到走回家,清音還沒回過神,顧安消沉了一段時間,終於也振奮起來,見她這樣子還一臉納悶,“遇上什麼事了?”

“你閨女顧白鸞,考了第一名,雙科滿分,和第二名差距拉很大。”

顧安也怔住。

於是,這一晚上,魚魚發現爸媽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像是在看……大熊貓?或者是看秦始皇兵馬俑複活一樣。

第二天早上的家長會,兩口子決定都要去,清音特意早起洗了個頭,畫了個淡妝,顧安也好好拾掇一番,要不是大夏天的妻子攔著,他還想把那年的羊絨大衣穿上呢!

到了學校,他在接受老師的誇獎之後,忽然提出一句:“能不能讓我們看看顧白鸞的試卷?”

班主任雖然意外,但也很快把卷子找來。

顧安一目十行掃視過去,在他看來都屬於學前水平的題目,跟難字就不沾邊,但數學的最後兩道題,他記得沒錯,應該是三年級才學的,他們也沒教過顧白鸞。

她憑著自己理解做出來了。

語文最後一題是看圖說話,她雖然很多字都還不會寫,但她會寫拚音啊,從小聽故事長大的孩子,那小嘴特能叭叭,彆的小朋友八十個字都憋不出來,她能把卷子上給出的橫線寫滿,再自己用尺子畫幾條橫線,再寫滿,一直寫到卷子最底部……

理科可以說有唯一的標準答案,但語文可並不是絕對唯一啊,她能拿滿分,說明真的有在很認真的做題!

這是能力加態度都非常值得肯定的孩子!

顧安高興的點在於此,清音感覺,這家夥,胸脯挺得也太高了吧?看著身邊這些家長,怎麼感覺他都是一副“你們真是菜雞我們不跟你們玩”的態度?

可使不得啊!

你閨女啥樣你還不知道,這次考滿分,下次或許又隻能考八十了,壓根就不穩定的呀!

但想是這麼想,清音自己也非常開心,她閨女一個中不溜的小豆丁居然一下子衝到了第一名,這種喜悅,她決定今天要給魚魚做頓好吃的!

這對唯一一家父母都來家長會的家長,在“謙虛”的接受了家長們的恭維之後,立馬殺到菜市場,清音一口氣買了二十個雞翅,這東西不好買,因為很少能碰到專門賣雞翅的,人家都是直接賣活雞。

但清音舍得花錢,跑了好幾個檔口,這個檔口湊兩隻,那個檔口湊三隻,愣是給湊到了二十個。

四個人每人啃五隻,多爽呀!

她做飯,就得讓所有人都吃飽吃夠!

果然,晚飯魚魚啥都吃不下,五個雞翅下肚,打嗝都是雞翅味了,“媽媽,以後是不是隻要我考第一名,你都給我吃五個雞翅呀?”

“你有點出息嘛,想點更大更好的。”

“那是八個雞翅?那我一頓可吃不完,媽媽要不雞翅不變,加個雞腿兒吧?”

單獨買雞腿也不好買,但清音答應:“好。”

她絕對想不到,將來的顧白鸞每次考第一的動力居然是五個雞翅加一個雞腿,如果知道肯定會偷著樂,這也太好打發了吧!

因為她的黑馬式進步,家長們也更願意讓自家孩子跟她玩了,接下來一整個暑假,顧家的院子裡就沒安靜過,經常是烏拉拉來一串孩子,烏拉拉又來一串,顧媽媽都被他們吵得太陽穴痛,讓他們要玩可以,但出門去。

於是,不用多久,梨花胡同和杏花胡同又多了一群土匪樣來去如風的孩子,等到三年級開學的時候,清音就收獲了一個黑不溜秋的閨女。

得益於每天跑跑跳跳,魚魚的個子又長高不少,現在已經快到一米四了,比同班比她大一兩歲的孩子還高一點,肉也少了些,看起來就沒那麼壯實了。

顧媽媽有點著急,這可不行,他們養孩子就是要健康壯實,不能像音音小時候那樣瘦瘦的,那樣容易被人欺負。

於是她就拚命的給孩子加營養,每天在各種肉和湯之外,還要再加兩個雞蛋一份牛奶,把魚魚吃得看見雞蛋就跑,要吃可以,她隻吃蛋黃,不吃蛋白了。

不過,上了三年級的魚魚終於不再糾結儀式感,不需要媽媽接了,每天都是跟穗穗一起,自己上學,自己放學,回家就寫作業,寫完還能幫著奶奶擇點菜,吃完飯還會跟著收拾碗筷,洗洗碗。

灶台太高她還有點吃力,鍋不用她洗,但碗筷卻是刷得非常乾淨,比她爸當年刷得乾淨多了。等到了三年級下學期,過完九歲生日後,清音某一天找自己的鞋子沒找著,結果進衛生間一看,嘿,她閨女正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地幫她刷鞋子呢!

“媽媽你鞋子有點泥,是不是昨天下雨沾上的呀?我給你洗了喲。”

那一刻,清音感覺有點不認識這個小姑娘了,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她窩在自己懷裡吃奶,鑽在自己胳肢窩底下,腿搭在自己肚子上睡覺的樣子,可不知不覺的,沒有人教她,她自己就會幫媽媽洗鞋子了。

清音鼻子有點發酸,趕緊離開衛生間,她怕待會兒魚魚會笑她。

“清音在家嗎?”

清音趕緊吸了吸鼻子去開門,原來是劉麗雲和劉建軍來了,他們是來送喜帖的。

自從去年底畢業之後,倆人雖然是不同學校,學的是不同專業,但因為成績都很優異,實習結束後直接留在了省城醫院,一個是省醫院普外科,一個則是內科。

劉麗雲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本就是西醫科目比中醫科目學得好,現在分到內科乾的也是中西醫結合,既不算改行,還能發揮她的專長。

年初雙方家長見麵商議,他們的婚事定在五一勞動節,“我提前半個月給你送喜帖,你們到時候可一定要來啊,全家都來,要是全家不一起來,我生氣。”

“好好好,到時候一定要去吃回本。”清音笑著接過喜帖和喜糖,“恭喜啊,上次說的看房子,有看中的沒?”

“看中鐵路小區一套老房子,剛好我媽和他媽那邊一起湊湊,把錢借給咱們了,以後慢慢還老人。”

這時候的東北,日子是真的比石蘭省好過很多,哪怕隻是普通的農民社員,也能攢下不少錢,劉建軍家他是老大,劉麗雲在家是老幺,雙邊父母湊湊就把一套小房子的錢給湊出來了。

清音看著他們即將開始新生活的喜悅,臉上也露出由衷的微笑,“對了,祖靜那邊呢?”

祖靜在東城區醫院實習,祖紅非常生氣,在她的不斷鞭策下,她實習期表現很好,結業考成績也不錯,最終留在了東城區醫院的中醫科,這是剛開起來的科室,她作為第一代“開荒人”,隻要好好乾,哪怕沒什麼特彆的建樹,以後前途也差不了。

“到時候我結婚你們就能見麵了。”

送走劉家兩口子,清音就打算先去衛生室看看,她的論文寫得差不多了,下午還要回學校把論文初稿請導師看看,先改著看。

誰知剛走到衛生室大門口,就見一名年輕男同誌迎上來,“李老師?”

幾年不見的李修能依然風姿綽約,剛從京市畢業回來,“李老師分到哪兒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