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109(1 / 2)

英子說話跟蚊子叫似的, 清音本來就吃撐了,神虛得很,隻聽見什麼“狐狸精”, 隻覺得匪夷所思:“怎麼一會兒狐狸精,一會兒又什麼想什麼的?”

她的聲音略拔高,大家夥都看過來,英子拐了拐清音, “哎呀嫂子!”

見她這麼扭捏, 清音更加奇怪。英子可是很潑辣的, 在單位訓下屬訓不聽話的病人, 在家能把父子四個訓得頭都抬不起來的, 怎麼說到生病的事這麼扭捏?

估摸著是不方便說出口的, 乾脆拉她進客廳。

男人們吃著喝著, 孩子們在院子裡跑著跳著,客廳正好沒人。

“就是我那小姐妹吧, 她生了一種很奇怪的病,白天都好好的,一到晚上, 躺進被窩裡,就老想跟男人那個。”

清音想了半天才明白“那個”是指過夫妻生活,這交代的人說話還是太保守了, 搞得她都一頭霧水。

不過,如果隻是這樣的話,也不算什麼毛病。

清音順嘴問:“她結婚沒?”

“結了。”

“那沒事啊, 咱們都是過來人,這種事情也不是隻能男人想,女人想也正常啊。”

“我知道, 可……可關鍵是,她,天天想啊,就連來例假的日子都想。”

清音點點頭,本來性.欲這種事就跟食欲差不多,有強有弱,更有個體差異:“就像有的人每天都胃口好,能吃三碗飯,有的人隻是時不時地有時候想吃兩碗有時候想吃一碗,而有的人就整天不太想吃,咱們不能說不愛吃飯的人和愛吃飯的人就是生病。”

英子一張臉漲得通紅。

“哎呀,你還生了仨孩子呢,有啥不好說的。”清音實在吃太多了,頭有點暈暈的。

“我一開始也這麼覺得的,可她當年下鄉後就沒回來,一直生活在村裡,周圍人也比較封建迷信,她剛生病的時候跟她妯娌說過一嘴,本意是想問問她妯娌有沒有這樣的情況。誰知道她那妯娌不做人,轉頭就添油加醋告訴婆婆,她婆婆現在到處罵她狐狸精不要臉,說她整天正事不乾就光想男人,她男人遲早要被她掏空。”

看吧,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妯娌的嘴巴可真夠大的,老婆婆也是張破嘴。

“偏偏她男人一直身體不好,幾個月前還加重了,到處看醫生也沒好轉,現在她婆家人都把原因歸咎到她身上,說她是什麼狐狸精轉世,專門來吸食男人陽氣的,總有一天要害死她男人,哎喲喂,那些話真夠難聽的。”

清音明白了,所以她才想著出來把病治好,“自證清白”。

“她男人生的什麼病,你知道不?”

“好像是心臟上的毛病,以前我倆下鄉的時候一個知青點的,那個男人我有印象,一直病懨懨的,我覺得跟她沒關係。”

那時候大家都是十六七歲的年輕人,上山能大虎,下河能撈魚,偏偏那男的就已經走路打飄,說話喘氣,乾不了什麼體力活,大隊部照顧他,都是分的輕省活計,“甚至我見過幾次,大夏天的他連嘴唇都是烏黑烏黑的,分明是娘胎裡帶的病。”

清音一聽,這應該是典型的先天性心臟病,於是安慰道:“跟你這小姐妹沒關係,就是他不結婚,他的身體也好不了。”

英子猛點頭,“誰說不是呢,所以我才覺得她不值,想幫她把病看好。”

倆人又說了幾句,清音答應幫忙看,讓她哪天有空把人帶來就是,如果衛生室找不到她的話,就帶家裡來。

清音一家子都不介意病人上門,這裡左鄰右舍有啥頭疼腦熱,去衛生室掛不上號的,都會抽晚飯後的時間門過來,家裡儼然也成了她的“私人診室”。

晚上,等大家夥都散了,顧媽媽也不用兩個兒媳婦幫忙收拾桌椅板凳,反而是叫倆兒子,“都彆給我閒著,眼裡要有活,過來。”

“音音要忙工作,要看書,香香現在孩子剛上身,還沒穩,千萬不能勞累,你倆都給我放機靈點,彆等著女同誌乾家務,啥都要女同誌,你們男的是不吃飯嗎?”

顧安和大哥對視一眼,“那年你還沒回來,媽就是這麼讓我洗碗的。”

那時候他才一十郎當歲,正好麵子,心裡挺彆扭的,但家務活這事吧——“大哥你放心吧,做著做著就習慣了。”

顧全扯扯嘴角,雖然笑得不好看,但看得多了,大家也不在乎好看不好看。

“老大你也是,勸勸香香,音音和我都勸過,說讓她頭三個月先休息,班彆上了,她經理的位置還給她留著呢,等坐穩了再回來,可她就是犟。”

“你跟我說實話,你們手頭是不是買了房子就怪緊的?”不然咋不願休息就要上班呢。

“要實在緊,我這裡也還有點。”

顧全歎氣,“媽你可冤枉我了,她跟小清一樣,個性要強,要是讓她不上班,說我養她,她還跟我生氣呢。”

他這麼多年臥底的薪資補貼,退伍後的補助,加起來就已經有很大一筆了,買了房子加裝修,手頭依然很寬裕,更彆說現在的工資也不低,明明她不上班也能生活得很好。

可玉香的脾氣,從小就是個犟種……要不是犟種也不會等他這麼多年。

想到這裡,顧全心裡就熱乎乎的,“媽彆擔心,我有空都會過去接送她,她們美容院那一帶,我派人多去巡邏幾趟,治安好得很,她在店裡也就是管理,不用乾體力活。”

顧媽媽這才放心,現在她送飯都是一視同仁,做好之後先去音音那邊一份,再去香香那邊一份,然後再回家吃自己那一份,每天的活動量杠杠的,精神頭也是真好。

但她還是不放心,又對顧全耳提麵命,教育了好久……兩個喝得微醺的男人,被老媽支使著又是收拾又是洗刷的,沒多久就把廚房和院裡收拾乾淨,清音實在是熬不住,早早的睡了。

雖然答應了英子,但英子小姐妹在農村,出來一趟不容易,村公所又沒通電話,她隻能等著那邊出來複診的時候再帶過來,清音也就把事情放一邊。

誰知第一天中午回家吃飯,家裡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顧敏依然是那副皮被繃緊的打扮,穿著花枝招展的裙子,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清音總感覺不怎麼打扮的顧媽媽更年輕,雖然樸素簡單,但卻是自內而外的輕鬆與悠閒。

“媽。”

“音音怎麼回來了,我還說給你送飯呢,今天上午香香說她要跟同事出去吃,我就沒往那邊送。”

“正好今天工作不忙,我就回來一趟。”

清音隻回答顧媽媽的話,懶得多看顧敏一眼,這樣的態度可真是氣壞了顧敏,陰陽怪氣道:“嫂子不是我多嘴啊,你這兒媳婦沒把你放眼裡啊,咱們都是做人媳婦過來的,哪有這樣的?”

顧媽媽可不吃她這一套,“你活了這麼多年還是一個攪屎棍德行,我家音音不是那種人,我也不是老佛爺。”

當年她剛嫁進來顧家的時候,這小姑子可沒少挑撥,說她是什麼農村來的,沒工作配不上她哥,要不是顧爸爸自己有擔當有主見,公婆也還算講點道理,在她不斷上眼藥的情況下,顧媽媽的婚後日子可沒少被她添堵。

那時候,她就在心裡罵她攪屎棍。

這麼多年了,攪屎棍還是這些老手段啊,都不知道解放思想與時俱進一下。

顧敏一噎,“哎呀,我們命苦呀,沒這麼好的福氣,要是……結婚這麼多年隻生一個丫頭片子,被婆家教育成啥樣了都,有些人嫁進咱們老顧家真是走運咯……哎呀,嫂子你乾嘛?”

“掃地,把垃圾掃出門。”

被顧媽媽的大掃把揮舞著,顧敏簡直快沒站腳的地方了,隻能往院子裡跑,跑了幾步,顧媽媽又追出來,蒼狼嗚嗚叫兩聲,惡狠狠地盯著她,把她嚇成了尖叫雞。

“哼!你們彆不識好歹,我也是聽說顧全回來了,來問問情況,你們倒好,好心當驢肝肺,我當姑姑的來看看大侄子還看不了?我大哥要是泉下有知,還不知道被氣成啥樣。”

“他要是知道你這麼多年還是一根攪屎棍,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打嘴仗,顧敏還不是嫂子的對手,最後隻能撂下一句狠話:“哼,你們等著吧,麥克那邊馬上就要買下一大片地,到時候建一個比你家還大的美容院,看你們還嘚瑟!”

她始終覺得顧媽媽在她跟前抖起來,就是因為清音的美容院賺了錢,所以連帶著她腰杆子硬了。

“那可是一塊五百畝的土地呢,建個學校都綽綽有餘,你們土包子肯定沒見過吧?”

清音靈機一動,“那塊地在哪裡?”

“在南城區,告訴你們也無妨,反正你們也買不起,旁邊還有個姓高的村子。”

清音笑得更甜了,“好嘞,那就等你們好消息咯。”

“音音你還跟她笑,要不是我現在不想給你們年輕人惹事,我直接就把她打出去!”

顧全在公安局,最近治安又不太好,到處是案子,他們忙著嚴打,顧媽媽也知道輕重,生怕自己惹出事給他不好收拾,所以才放顧敏進家門,誰知進來卻是一個好屁不放。

“算了,咱們不跟她一般見識,以後有她哭的。”

這幾年顧家真是順風順水,哪哪都好,唯獨顧敏這個小姑姑過段時間門就要來找晦氣。那年說帶著個外商來書城投資,要做什麼美容項目,清音還想著莫不是這麼快就要上科技了?誰知“考察”好幾年,哄得當地政府陪他們吃吃喝喝,結果卻是開了家洗腳按摩店。

清音本來也挺喜歡去這種店裡消費的,放鬆身體沒錯,可偏偏他們要把店開在她的玉顏美容院對麵,就隔著一條馬路,每天把音樂放得震天響,玉香和玉應春過去交涉幾次沒用,最後還是顧全讓人出麵才讓他們把音樂關掉。

其一,這年代相對比較保守,願意去、有錢去洗腳按摩的絕大多數是男人,都是些做點小生意發點小財就分不清東南西北的酒蒙子,看見對麵美容院的年輕漂亮姑娘們說話就不中聽,連帶著玉顏美容院的女客人看見他們就煩,生意都受影響了。

為這事,美容院都報警好幾次了,但麥克是外商,有政策優待,公安來了也隻能勸說,對於那些喝酒鬨事的男客人教育幾句……也是幸好,這兩年嚴打,敢當出頭鳥的人少了很多,不然還有得煩呢。

就這,他們還覬覦清音的生意,時不時來顧媽媽這兒打聽清音的流水進賬,說多了他們嫉妒恨,說少了他們又唱衰風涼話。

顧媽媽現在看見他們就跟看見老鼠屎似的。

而現在看來,他們還看上自己高家村旁那塊地了?清音冷笑兩聲,看來,她得準備準備開始把高家村隔壁的地開發出來了。

現在已經是1985年的夏天,建一個批發市場不容易,等到形成規模更不容易,所以必須趁著現在趕緊動工。

給蘇小曼家打個電話,一會兒她就開著公司給元衛國配備的小汽車過來了。

不過不是她一個人,還帶了倆白白胖胖的小團子。她生的龍鳳胎剛好滿半歲,叫團團圓圓,五官完全是汲取了她和元衛國的精華,長得特彆漂亮,六個多月已經能穩穩當當坐……盆裡了。

是的,因為沒安全座椅,她直接用倆洗澡盆,墊上點毛毯和被子放後座,然後再把龍鳳胎放洗澡盆裡,就這麼拉著過來……

清音有點好笑,但還是提醒她:“你啊,以後可不能這麼冒險了,孩子多脆弱啊,萬一路上來個急刹車啥的,孩子就遭殃了。”更彆說開車在路上,還有比急刹車危險百倍千倍的事,一個洗澡盆可保護不了他們。

是她的話,寧願抱著走路過來,也比這安全。但一想到她家倆孩子,沒有三頭六臂怎麼抱?

“實在不行,你就把他們放家裡,讓保姆看著。”

“嗐,彆提了。”蘇小曼把龍鳳胎一個塞她懷裡,一個塞顧媽媽懷裡,誇張的甩著手臂,“可終於讓我輕鬆輕鬆。”

“你們是不知道,我家請的保姆阿姨上星期回老家了,結果來個電話說家裡老人生病,要留在老家照顧,我這天頓時就跟塌了一樣。”

她本來就是事業女性,在龍鳳胎半歲以前很少獨自照顧他們,元衛國到處出差,她一個人壓根搞不定倆孩子,短短一個星期,家裡就被她搞得亂七八糟,啥也找不著,啥也不會用,打電話都快跟元衛國吵起來了。

“現在的保姆可真不好找,又怕找來不講衛生不負責任的,我讓人給我找了兩個,都是試工一天就乾不成的。”

一個是指甲縫裡黑黑的,她提醒過,人家也不洗,不剪,關鍵是還喜歡躺沙發上摳腳,她就親眼見過她摳過腳的手不洗,直接去給孩子泡奶粉,她當場發飆把人辭退了。

另一個吧,衛生倒是還可以,可就是不怎麼有責任心,她還口口聲聲說在農村自己帶大四個孩子啥啥的,蘇小曼以為找個有經驗的,或許就好了,誰知道她那年代的“帶大”和她理解的帶大不一樣,團團圓圓已經會爬了,一個不注意就爬到地上,而地上是她剛灌滿懶得提進廚房的熱水壺……又氣得蘇小曼當場發飆開人。

“你說是不是我這人太事兒精了?怎麼找了兩個,兩個都不滿意啊?”

“沒必要懷疑你自己,你是媽媽,肯定希望孩子得到最妥帖的照顧。”

“就是,這倆人也真不是什麼合適的人選,就像以前照顧穗穗那個,哎喲喂……”顧大媽又開始講一頓煮四個雞蛋穗穗隻能吃上半個雞蛋黃的故事了。

蘇小曼聽得連連咋舌,這也太貪嘴了吧!

可她現在的要求已經放得很低了,貪嘴偷吃她都能忍,就是孩子入口的衛生和安全不能忍!

聊著聊著,清音忽然想起個人,“你介不介意剛照顧過彌留重病的?”

蘇小曼一問不是什麼會傳染的疾病,當即眼睛一亮,“不介意,照顧過重病人的,一般都比較細心和耐心。”

“那你還記得那年介紹羅經理給你認識的馮春華阿姨嗎?”

蘇小曼一下子想起來,“當然記得,後來過年我還去給她拜過年,但我看馮阿姨好像不喜歡被人打擾,後來就沒去了,隻是寄點東西上門。”

可惜馮春華是真的不喜應酬,連著退回兩年,她也就識趣的沒再寄,但心裡的感激不會忘。“要不是馮阿姨的介紹,我現在估計還在銷售科當跑腿的呢。”

“馮阿姨上個月去世了,照顧她的花姐現在正好沒地方去,我忽然想到她了。”

花姐也是個苦命人,年輕時候遇人不淑,遇到個酒鬼家暴丈夫,有一次馮春華下鄉考察的時候,在路上遇到正在被丈夫往死裡打的她,就說捎她一程,後來聽說她的遭遇後就問她願不願進城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開她工資。

已經被打得渾身傷的花姐自然是願意的,進城後不僅把馮春華照顧得妥妥帖帖,還在馮春華幫助下跟酒鬼家暴丈夫離了婚,這麼多年倆人相依為命,情深似姐妹。

可惜現在馮春華去世了,因為比較突然,也沒來得及安頓一下花姐,花姐現在屬於無家可歸的狀態。丈夫離了,無兒無女,娘家人當年就嫌丟臉跟她斷絕關係了,自從馮春華的房子被學校收回後,她一直在外頭租房住。

一個舉目無親的農村女人,沒有退休工資,將來的溫飽也隻能靠這些年的積攢吃老本,說不定還會遇到不懷好意覬覦她積蓄的人,確實是個難題。

蘇小曼一聽,頓時來了興趣,“這個花姐我有印象,乾淨樸素,為人處世也能拿出手,她啥時候有空,方便的話我想跟她見一麵。”

“這還不簡單,我現在過去找她,上次葬禮的時候,她說她租住的地方就在菜市場不遠處。”顧媽媽放下也不知道是團團還是圓圓的孩子,麻溜的去了。

“顧大媽真是熱心腸,比我那爹還上心。”自從知道她生了龍鳳胎後,蘇父帶著繼母沒少上門打秋風,但都被蘇小曼趕走了,最近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保姆不來了,他們又腆著臉上門說幫她帶孩子的事。

“他們敢帶,我可不敢放心,就我爸那樣的,我小時候能活下來全靠命大,後媽更不用說,我不會讓她接觸到我的孩子。”

清音一麵聽她說話,一麵低頭看倆孩子,他們長得非常像,尤其是雌雄莫辨的嬰幼兒時期,也沒特意穿不一樣的衣服,清音這麼好的眼力都分不清誰是哥哥誰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