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寶等幾個孩子安排進廠裡, 一共給他們提供了八個工作崗位,有男有女,但清音覺得遠遠不夠, 他們運氣好,剛好因為福寶認識自己,所以能有這個機會,那其他像她們一樣的孩子呢?
清音又給姚大姐打電話。
姚大姐現在聽見清音的聲音都有點頭疼, 以為她是來持續跟進南灣福利院新院長的事, 連忙揉著太陽穴說:“小清你放心, 那人已經被我們嚴肅處理了, 換了新院長過去, 同時我們也在整個南灣區的福利係統內進行嚴格檢查, 確實查出不少問題, 都是以前被我們忽視的,以後會重視。”
清音“嗯”一聲, “姚大姐,你說我要是能繼續給不再上學的孩子們提供工作崗位,你們不會追究我雇傭童工的事情吧?”
“不會不會, 像福寶他們一樣,特事特辦,況且因為他們屬於殘疾人, 你雇傭他們,還有稅收優惠,這件事我們已經向上麵請示過, 過幾天文件就會下發,肯定不能讓愛心企業心寒。”
得到準話,清音這才掛掉電話, 她開始思考,怎麼給另外的人安排工作。廠子規模在那兒,工作崗位是有限的,不可能永遠無限度的往裡塞人。
況且,她一個人的力量遠遠不夠,需要更有話語權的人來帶這個頭。
另一頭的姚大姐不知不覺也是額頭冒汗,放下電話趕緊擦了擦。
旁邊的小乾事不解,“姚大姐,給您打電話的人,不是聽說就一名普通醫生嗎,怎麼……”你這麼怕她?
姚大姐搖頭,“你們不知道啊,她可不是普通醫生。”
她每天接觸那麼多病人,裡頭保不齊就有臥虎藏龍的,聽說省裡好幾位領導都是她的忠實病人,要是哪天“無意間”給你上點眼藥水,那可不是吹的。隻是以前的小清鋒芒隱藏,肯定是不屑於用手裡這點人脈,但這次的事觸碰到她的逆鱗,她絕對不會介意使用一下。
“隻要事情還停留在咱們南灣區內,那就還有補救的機會,她第一個打電話給我說明已經是在賣我麵子了。”不然上麵來人了,他們還蒙在鼓裡一頭霧水呢。
***
清音自己想乾實事,但奈何身邊也沒什麼可以直接上手的崗位。和善堂的崗位已經基本飽和了,再安排進去就會亂套。
美容院倒是缺人,但畢竟那裡麵能說會道七竅玲瓏的女孩子太多了,福利院的孩子去了可能跟不上節奏,還容易遭人排擠。
書鋼衛生室更不用說,這裡哪怕是打掃衛生的都要懂點醫學常識,要知道各種不同分類的醫療廢物應該怎麼收集怎麼處理,可對於那些隻會做簡單手工的孩子來說,還是太難了。
清音想了一段時間,也沒想出來能給安排什麼工作,隻能暫時先放一邊,正好姚大姐那邊徹查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
這種時候,她就懊悔自己不夠有錢,要是有錢的話,這些都不算事,安排安排,通通安排。
正想著,家裡的電話機響起來,清音隨手一接,居然是張姐找她的,今天輪到張姐值班。
“小清你方便現在來一下不?有個病人說要開止疼藥,但問他哪裡疼,他一會兒說頭疼,一會兒說牙疼的,小王醫生拿不準就沒給開,誰知他卻不走了,直接賴在咱們醫院門口。”
“叫保衛科沒,你們先去保衛科叫人。”
清音這才穿上衣服出門,上輩子在醫院待的久了,尤其是急診科,什麼樣的病人都見過,打架鬥毆的,車禍的,家庭矛盾的,而醉漢尤其多,她懷疑今天來開藥的就是醉漢。
騎上自行車,幾分鐘到達醫院門口,果然已經圍了七八個人,幸好都是廠裡保衛科的,以及衛生室工作人員。
小王醫生苦口婆心的勸:“咱們這裡沒有止疼藥,你去大醫院開去吧。”
張姐也說:“就是,你說不清哪裡疼,醫生也不敢亂開藥啊,萬一吃出問題誰也不敢負責。”
“趕緊走,彆擾亂我們廠的生產秩序,不然待會兒帶你去派出所!”保衛科的人大聲嗬斥。
不走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頭發長到脖頸,緊身T恤外麵一件牛仔外套,黑色喇叭褲,就是典型的社會小青年。此時也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怎麼回事,躺在地上滾來滾去。
有不明真相的病人家屬看見,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疾病,“清醫生你們快給他看看吧,彆是什麼急病。”
“我咋聽著他還哼唧呢,是不是真的哪裡疼得受不了?”
“喂,小夥子你快起來,哪裡疼跟醫生說,止疼藥肯定是不能亂吃的,需要醫生檢查診斷清楚才行。”
大家七嘴八舌勸說著,幾乎是軟硬兼施,威逼利誘,可那人就是不起來,嘴裡含糊的喊“頭疼”,身上還冒冷汗。
清音看事情不太對,真把人打發走萬一路上出個什麼意外也不好,她給保衛科的使眼色,兩個青壯年上去一左一右強行將他“夾”起來,清音從小王醫生的白大褂口袋裡掏出手電筒,照著他的眼睛。
畏光,瞳孔散大,臉色蒼白,呼吸略急促,她手搭到脈搏上,脈率很快,血壓估計也有點高。
“趕緊先扶進去。”
將人扶進檢查室,在白熾燈下,清音發現小青年的臉色愈發蒼白,手腳冰涼,一量血壓卻又是偏高的,問他叫什麼名字,哪裡不舒服,他隻會說頭疼。
清音無奈,隻能讓小王醫生給他吸氧,等穩定下來再問,至於用藥,現在也不好用,他說頭疼,可頭部又沒外傷,血壓也沒高到會頭疼的程度,還真不好處理。
十二月的天氣,冷得人瑟瑟發抖,但他卻隻穿一件牛仔外套,幾乎沒什麼保溫作用,“清姐你看他穿這麼少,是不是冷的啊?”
“這些小年輕,有棉衣不好好穿,偏要學那些港城人的做派,也不看看兩個地方是一樣的氣候條件嗎?穿這麼點,不凍壞才怪。”張姐幫忙把吸氧的管子拉過來,她們那個年代冷也要扛著那是因為沒衣服穿,可現在沒聽說誰家孩子大冬天還沒棉衣穿的,這小青年一看就是不好好穿衣服,花裡胡哨的人。
“會不會是不好好吃飯,低血糖了?”小護士猜測。
清音卻對他們的猜測通通搖頭,正色道:“小王,叫上保衛科的同誌,先把他綁在床上。”
“啊?為啥呀?”
清音撩起男青年一隻袖子,上麵是一些很奇怪的類似於紅點點的“小洞”,負責打針的護士看了半天,發現他的淺靜脈已經萎縮了,要是打針或者抽血的話壓根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小張姐也“哎呀”一聲,“咦,他手臂上怎麼這麼多針眼呐?”
要是在後世,聽見這句話,哪怕不是專業醫務人員,僅僅是藥店賣藥的店員,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毒.品對這個年代的人來說非常陌生,很多臨床醫生都沒見過,但清音上輩子在急診科輪轉的時候是見過因為毒.駕被警察帶來抽血的,也見過大半夜不睡覺來急診買“止疼藥”的,不管是不是,她第一反應就是!
這不,剛把人綁住,他就掙紮起來,整個人仿佛爆發出無窮的力量,雙眼突出像青蛙,太陽穴青筋像小蛇一樣,鼻涕口水眼淚橫流,這麼典型的症狀,大家夥都被嚇一跳。
“謔!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抽了大淹。”
“彆胡說,新社會哪還有大淹?”
清音不說話,就看著他發狂,這種人並不值得同情,肖蓮英是因為時代局限,為了保命被逼的,這小子可沒人逼他。
很快,公安那邊來人,顧安也接到清音的電話,帶著洪江來了一趟,但未走近,隻是站在人群外像普通吃瓜群眾一樣看了會兒熱鬨,就消失了。
清音似乎在人群裡看見他,但一轉眼人就不見了,要不是確信自己給他打過電話,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
這一晚,交接完工作回到家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清音嫌臟,也不管時間多晚,從上到下洗了個熱水澡,一直到睡前,顧安都沒回來。
倒是第二天在廠裡看見過一眼,但也就一眼,人又消失了。
然後接下來幾天,清音就發現,這一帶好多小青年仿佛消失了一般,以前經常靠在牆上抽煙那幾個小黃毛都不見了,就連魚魚放學回家都說學校周圍安靜了好多。
而肉眼可見的,顧全和顧安這兄弟倆,忙得不見人影,連玉香都顧不上了。
玉香的肚子越來越大,每天還要堅持上班,清音就鼓勵顧媽媽搬過去大哥家住著,方便隨時照顧玉香。
就連魚魚也會說:“奶奶你就放心的去照顧香香阿姨吧,我自己能上下學,午飯我去伯伯家吃,我已經不需要人照顧啦。”
顧媽媽笑眯眯的,摸摸她小腦袋瓜,“好好好,奶奶這就去,午飯每天都要來啊,奶奶給你做最愛吃的可樂雞翅。”
清音中午有空去玉香家吃,沒空就在大門口的小麵館吃點,當然,不想吃麵的話,也可以約上幾個同事下館子,私人飯館也不少的,能開下去的都是味道相當不錯的。
晚上回到家裡,顧安見她心情不錯,“這幾天不忙吧?”
“還行,你忙啥?”
“就那幾個小青年的事,團夥算是逮到了,但上家還要進一步追查。你要是心情不錯的話,我想跟你說個事。”
清音拿著書,側過身子,看向他的眼睛。
明明已經結婚這麼多年了,但顧安眼神與她對上的那一秒,還是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就像當初明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清音,但他看著這雙清冷的眼睛就會有心動的感覺。
冷靜,理智,嚴謹,認真,這樣的特質真是該死的吸引他!
“以前跟你說的姚醫生,還記得吧?”
“記得,怎麼了?”
顧安長歎一聲,“自從他犧牲後,單位也補償了一筆錢,但他老婆似乎不太會做生意,拿著錢跟人去鎮上做生意,結果做虧本了。”
在清音看過的很多年代文裡,這年頭就遍地是商機,很多人隨便做點什麼都能賺錢,怎麼會虧本呢?清音有點好奇,“她做的什麼生意?”
“開飯館。”
“那應該很賺錢啊,你看咱們周邊下館子的人這麼多,像剛子家一家,基本一日三餐都在館子裡解決。”老百姓手裡有錢了,前麵幾十年過夠了苦日子,五臟府可是委屈壞了,現在都“報複性”的愛下館子呢。
這時候開小飯館的,隻要你開,都有生意,哪怕口味不怎麼樣,但至少也不會虧本吧?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就是前不久給他們打電話的時候,姚大嫂說家裡實在是困難,他們想出來打工。”自從姚醫生犧牲後,顧安每個季度都會按時給他們寄點孩子學習用品,打電話關心一下,剛開始也寄過錢,但知道有了賠償,姚嫂子還去做生意後,他就沒再寄了。
“出來打工也可以,孩子怎麼辦?我記得你說姚醫生的女兒還小。”
“嗯,所以我想著,他們如果出來的話,我幫忙給孩子找個學校,讓她把學業續上,以後要是能考上大學,國家不會不管,咱們再幫襯點,畢業不成問題。”隻要出了個大學生,這個家就有希望。
清音也是這麼想的,“好。”
接下來幾天,到了年底,清音的工作更忙,西山療養院那邊因為天冷,很多老乾部都住進去調養身體,加上各級單位年底的療養福利,在一傳十十傳百的口碑“宣傳”下,她的診室門口人非常多,每天下班都看不完,還得加會兒班。
而且這些老乾部都不是普通病人,問診非常講究技巧,就像去年的張泰勤一樣,她不能太過直接,非常考驗話術,一天下來比普通門診還累。
幸好家裡有條勤快的小魚魚,每天晚上她都會幫媽媽捶背捏肩外加各種按摩,按到她自己手酸了,媽媽說好幾次“可以了”,她才停下。
孩子長大,嘴上不再說“愛媽媽”了,但她也會用更多的實際行動來表達了呢!
這天,清音在廠門口偶遇秦嫂子,自從收養海花後,她的精神氣貌好了很多,清音差點沒認出她來,“秦嫂子?”
“小清!”
“哎呀嫂子真是你,你變化咋這麼大?”
秦嫂子捋了捋自己的卷發,“嗐,這不是平時休息閒著也是閒著,我閨女就帶我出去燙頭發,說要像那年的顧奶奶一樣漂亮。”
清音大笑,“海花今年就上初三了吧,壓力大不?”
“她成績好,又用功,都不用我們操心,我們還生怕她太努力,晚上熬夜傷了眼睛呢,以前你不會說牛奶和核桃好嘛?我給她用核桃仁煮牛奶,每天早晚各一杯,她說現在腦子好使得很。”
海花真是個知恩圖報的小孩,知道秦家兩口子經濟也不富裕,她平時都是能省則省,養父母給的零花錢一個星期隻舍得花三分之一,有時候可以一分不花,讀書也特彆努力,成績一次比一次進步大,“前不久期中考,班主任說她的成績有望衝刺市裡的重點高中,哎喲喂,可把我們高興壞了。”
“她心疼咱們花錢,還說上區裡高中就行,你小秦哥生氣呢,考上市重點就是砸鍋賣鐵也必須去上。”
“對了小清,我前幾天閒著沒事,給你家魚魚織了一雙手套和帽子,你要有空就現在上家裡拿去。”
清音欣然答應,秦嫂子很喜歡織毛線,手藝也很好,什麼小手套小帽子都織得特彆漂亮,每年冬天都要給魚魚送兩雙。
倆人一路挽著手,來到久違的16號大院,院門口有好幾個熟悉的老太太正在曬太陽,“哎呀小清回來了?”
“是呢大娘,你們最近還好吧?”
“好得很,吃著你的藥,老毛病都沒再犯過,我看你是真忙,幾個月見不到一次,你閨女倒是經常能見著。”
清音正要說話,忽然從大門口出來一個中年人,“清大夫。”
定睛一看,居然是馬二身邊的楊三旺,以前幫著肖老太太來取過幾次藥,跟清音也略有接觸,但這麼多年過去,她都快想不起他的樣子了。
楊三旺撓了撓所剩不多的頭發,“我今天是來請客的,清大夫記得要來啊。”
清音看著他遞過來的喜帖,新郎是他沒錯,新娘居然是柳紅星?
“你跟紅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