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魘魔夢境(二) 封十六。……(1 / 2)

求魔 曲小蛐 14701 字 8個月前

夕陽薄了山野。

晚霞斜迤的山坡上, 一隻鬃毛古怪還地包天的小狗急得原地打著圈兒轉。

被它繞著的,白衣少年長袍垂地,懷裡躺著個麵色蒼白割了長疤的少女。

酆業左手環在時琉身後, 右手拎了隻黑盞瓶。

瓶內盈著淡金色飄紅的液體,正被他抵在女孩唇前, 一點一點渡進口中。

地包天小狗在旁邊急得呼嚕呼嚕的,偏還不敢上前。

神識傳音裡,狡彘更著急:“主人!您舊傷未愈, 現在為了救她竟又傷及本源,等時家與玄門的追上來可怎麼辦?”

酆業眸也未抬:“不是有你麼。”

狡彘:“?”

黑盞瓶裡液體喂下過半, 酆業垂了手,望過去。

被魔似笑非笑睨著,狡彘僵住,然後咕咚一聲,它咽了一大口口水:“時鼎天我真打不過。”

酆業:“不用你打。”

“啊?那我乾什麼?”

“去趟甘州,遛遛狗。”

“?”

狡彘遲疑住了。

它有點不確定, 遛狗的狗是說它還是…?

寂然間, 酆業單掌一翻, 一隻小紙人出現在他掌心裡。

甫一看見, 狡彘立刻垮了臉, 地包天牙口委屈地磨了磨:“主人,我可是您親生的下屬。”

魔漠然瞥他:“不會說人話,就彆說。”

狡彘委屈, 爪子刨地:“那我要是被時鼎天揍了,您可得替我報仇。”

“時鼎天……時家,他們還欠我筆一百三十七鞭的賬,一起報, ”酆業低聲笑了,“等上了凡界,就叫他時家拿一百三十七條人命來還好了。”

白衣少年輕撫長笛,說話時,眉眼垂斂,溫柔平靜得像情人低訴。

可同一息,他們身後,花樹忽震。

像是無形無影的厲風掠過,隻一息,花枯了半樹。

——

一半生機靡豔,妖異欲滴,一半灰如枯槁,死氣叢生。

狡彘僵硬地轉回腦袋,慢吞吞把造次地伸前了的爪子縮回去。

“最多一日,”酆業挑眸,懶懶睨了眼天邊落儘的金輪,“你跑得過,也逃得掉。”

地包天小狗無比乖巧,諂媚地將腦袋抵到火紋爪子上:

“願為主人效死。”

-

豐州東南,一處野林山下。

天色將暗,傍著山泉淌成的潺潺溪水,一隊凡界宗門打扮的修者正在溪畔休息。

時鼎天遠遠站在時家的修者隊伍最邊緣,他手中托著半隻羅盤模樣的金屬器物,望著西方,眼神幽沉。

心中計算著時刻,時鼎天正準備回身喊時家眾人開拔,就見一旁密林裡,時璃微低著頭走出來。

“父親。”察覺時鼎天視線,時璃猶豫了下,上前問禮。

時鼎天眼神祥和下來:“阿璃,這豐州地處偏僻,又山高林密,不知藏著什麼妖異魔物。你傷還未痊愈,須加小心,儘量不要獨自離隊。”

“我知道了,謝謝父親。”

“你過去後告訴他們,再休息盞茶時間,我們就繼續追緝那魔頭餘孽。”

“…是。”

時璃側過身,低下頭時她摸了摸手上芥子戒,沒有立刻離開。

少女一貫冷若冰霜的側顏此時微有猶疑。

時鼎天瞥見,抬回頭來:“阿璃,還有事嗎?”

“…父親,”時璃轉過身,“我們追的,是那個占過時蘿神魂的女孩嗎?”

“沒錯,怎麼了?”

“萬一她正和魔頭在一起,以我們時家單獨抗衡,是否有些單薄?”

“放心。那魔頭淞州一戰神魂受創,又破陣強行召回他部屬餘孽的神魂,必傷及本源,合乾坤陣之力,就算他在,此刻也不足為懼。”

時鼎天一頓,眯眼:“前提是,不能給他喘息之機。”

“那我們方向,為何會朝著幽冥天澗去?”

“你不必憂心,方向無錯。”

停了幾息,時鼎天見時璃仍未鬆神,便歎聲道:“時家的‘追魂’,你還擔心?”

“追魂?”時璃愕然抬頭,“您給那個女孩下了追魂?”

時鼎天頷首。

時璃張口欲言,又止住。

她神色更為難了。

“追魂”又名七夜追魂術,是時家的家傳秘術之一。

它可以在任何神魂上打下烙印,曆時七夜方能散去,但此術難種,且對神魂傷害極大,非以強淩弱則難以施為。

時璃知道住在時蘿體內的那個神魂很是弱小,應當與她相當年紀,所以她更不明白,父親為何對對方到如此狠心地步。

時璃捏緊手指上芥子戒,低聲:“父親,我想那個神魂此刻未必與魔頭在一起。就算她是我時家旁支的人,我們已經儘力,玄門應該也不會為難——”

“夠了。”

時鼎天打斷少女輕聲,他蹙眉,難得不悅:“阿璃,你怎麼回事?事關魔頭餘孽三界眾生,你又身負紫辰命數,擔救世滅魔之重任,怎容得如此優柔寡斷?”

“我隻是……”

時璃沉默片刻,終於放棄。

她抬頭,直視父親:“秋白師兄方才發來劍訊,問我時家隊伍此刻所在,我已經告訴他了。”

時鼎天氣息沉斂:“他問這個做什麼?”

“師兄說,他率玄門弟子,已在來路。”

“?”時鼎天更為不悅,“他貿然過來,是想做什麼?”

“秋白師兄與那女孩神魂有舊,應當是認識的,”時璃一頓,略微輕聲,“就算不識,以秋白師兄性子,若他還醒著,也不可能讓您那般處置無辜之人。”

“那是魔頭餘孽,豈是什麼無辜之人!”時鼎天動了怒,眼神更緊懾如鷹隼,“我問你,秋白為何會和她有舊?可是她與秋白說過什麼?”

時璃臉色微白。

時鼎天鮮少動怒,更少對她沉聲易色。

她驚回神後,咬了咬唇,壓下倔意,“沒有,他們並未獨處。”

時鼎天輕眯起眼:“那就是他也和魔頭有關?”

“怎麼可能?”時璃被激得仰頭,本能回護,“秋白師兄中天之資人皆稱道,他是和那個女孩見了麵後才察覺的。”

“她占據時蘿身體不過日餘,見晏秋白更隻一夜,晏秋白如何知曉!”

“自然是——”

時璃下意識低頭看向了芥子戒。

等下一息,她已經反應過來,可惜晚了。

目的達成,時鼎天鬆懈語氣,但眼神猶沉:“我就知道你瞞了我什麼事情——那個芥子戒,不是你的,而是秋白的吧?”

時鼎天目光威壓下來。

時璃無奈,停頓良久,隻能將手裡的芥子戒呈給父親看。

“秋白師兄那日遇險,讓我將這個轉交那個女孩。”時璃替晏秋白分辯,“我未打開過,但能察覺,上麵是一道辨析神魂氣息的法術,裡麵應當隻是秋白師兄與那女孩的舊物。”

時鼎天麵色刷變。

快得電光火石的一瞬,時璃隻覺著手指微麻。

等她驚訝抬頭,卻見那芥子戒已經被攫奪到了時鼎天的手中。

時鼎天沉冷著神色觀察幾息,驀地攥拳,將那芥子戒收了起來:“這東西,秋白若問你要,你就說交給那女孩,不知去向了。”

時璃怔住:“為什麼?”

“原因你不必管!”時鼎天沉聲。

“……”

時璃咬唇,再忍不住惱火而委屈地盯著父親,沒有說話。

時鼎天原本想甩手就走的,可轉了一半,見時璃這般神色,他咳了聲,嚴父的神態也維持不下去了。

時鼎天安撫開口:“等此次事了,回了凡界,為父就與晏掌門商量,定下你與秋白的婚約,如何?”

“——?”

時璃一愣。

幾息後,即便是少女冷淡神色裡也不由泛起赧然:“父親,您,您怎麼突然說這個。”

“怎麼,你不喜歡秋白?”

時璃習劍,脾氣也如劍直,雖薄麵微紅,卻不自覺就昂首挺胸:“秋白師兄中天之資,足以傲雪淩霜,但從容溫和,不輕視任何人,我與玄門上下年輕弟子一樣對他高山仰止,自然是…喜歡的。”

“那還說什麼,等他被旁人搶去麼?”

時鼎天麵上與女兒打趣。

但說話間,他右手背在身後,握著芥子戒的五指卻不由得捏緊,骨節都用力過度而微微泛白。

少女握劍,微微昂首:“誰能搶,那便來搶。”

時鼎天搖頭笑了,他擺擺手:“好了。耽擱夠久了,讓他們準備開拔吧。看追魂所在,那魔頭餘孽已經出了豐州。”

他低頭,再次確認羅盤。

“傳令下去,行往甘州。”

“是,父親。”

“……”

飛鳥從他們頭頂掠起,羽翼蔽過月影。

同片青空下,遮月的鳥兒落下枝頭,壓得枝椏一低。

月下的枝影晃過花樹下的人。

將人晃醒了。

時琉躺在樹下,一動未動,隻眨了眨眼睛。

如果不是頭頂天光雲影仍是透著幽冥的血色,那她都要以為,她已經到了個名為彼岸的地方。

畢竟那樣徹骨的冷意,她也隻在南州那個石室地牢裡感受過。

可竟然,又沒死?

為什麼呢。

時琉閉上眼,去想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幕——

封鄴捏著隻剩兩朵小花的短枝,問她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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