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三息的時間裡, 酆業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時琉安靜又藏著點小期盼的眼神將他拉回現實——
她是真的想摸摸他的玉笛。
確定了這個大逆不道的要求,酆業抬起玉笛,毫不客氣地點了點少女的眉心:
“你, 想,死,麼。”
時琉揉了揉被點過的額心,酆業凶得很, 但沒用半點力氣,眉心也隻是有些涼絲絲的,像是那玉笛特殊材質的原因。
“不想,”時琉猶不死心, 捂著額頭仰起烏亮的眸,“隻是摸摸都不行嗎?”
酆業更冷漠了:“死都彆想。”
“…小氣。”
時琉低聲咕噥。
“?”
剛準備離開的魔又停住,長睫緩緩壓下漆黑的翳影:“你進玄門後, 好像膽子都變大了?”
時琉抿嘴,心虛地撇開眼眸。
——
前塵鏡裡她被魔的投影“追殺”了不知多少個時辰,此時再出來麵對這個強大了無數倍、卻對她完全沒有威脅性的魔,她難免輕鬆許多。
酆業側過身:“為何忽然對法寶感興趣?”
“今天師兄在送我回來的路上, 給我講了本命法寶相關的修煉內容,我覺得很厲害,可是我還沒有自己的,就隻能……”
時琉的眼神飄向翠玉長笛。
酆業輕眯起眼:“那他就沒告訴你, 本命法寶能和主人共感麼?”
“共感?”時琉不解地回過頭,“那是什麼意思?”
“不能給彆人摸的意思。”
時琉微怔,又有些慌張:“我傍晚還摸了晏秋白師兄的扇子了,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酆業:“……”
酆業:“?”
屋裡溫度莫名掉了一大截。
時琉被涼得回過神,正要去看酆業, 麵前就忽戳過來根青翠欲滴的長笛——綴著片透明似的葉子,斜著飄在她身前的空氣裡。
時琉一驚又一喜:“我可以碰了嗎?”
魔涼冰冰地睨著她。
“今夜,抱著睡。不許鬆開。”
“……”時琉茫然,“?”
魔說完,既沒解釋,也沒給時琉反應的機會,身影一震就直接原地消失了。
時琉連忙把就要落下來的笛子抱在懷裡。一點溫涼的,硬質的,卻又非玉非石的觸感,就從笛身上傳回來。
而直到觸碰之後,時琉才在笛骨上嗅到一點淡淡的似曾相識的香。
清正,純粹,淡泊,淨遠,而又沁人心脾。
時琉原本還覺著抱著它睡有點難為情,可現在還有些愛不釋手了,於是連用石榴手鏈上的葉子練習收取黑瓶時都沒鬆開。
等練習熟練了,她便欣然抱著那把笛子鑽進了被窩。
清正的淡香縈繞著她,時琉的意識很快便陷入了沉眠。
……
霧氣濃重,像一場散不開的大夢。
抱著笛子的時琉走在霧中。她辨不清方向,有些茫然又著急地繞著,卻怎麼都看不到大霧之外的景境。
時琉皺著眉停下了。
她在原地苦思良久,乾脆閉上眼睛,本能緊緊抱著懷裡的長笛,然後朝著麵前的方向不管不顧地跑去——
“咕嚕嚕。”
時琉沒想到,自己一頭紮進霧裡,最後卻是從水麵上冒出頭來。
有些猝不及防,還嗆了她幾口。
但總算是出來了。
時琉想著,小心翼翼地開始觀察四周。
她身處的似乎是個很小的水池,形狀不太規則,彎彎繞繞的像個海邊的牡蠣殼。但池子裡的水很深,也很清澈。從水麵往下看,能看到池底亮盈盈的,像是有什麼七彩斑斕的晶塊藏在下麵,折射出粼粼的光。
時琉本想探進水裡看一看,可沒顧上——
因為她忽然反應過來,往水裡看,竟然是看不到她自己身體的!
時琉嚇壞了,慌忙抬起手。
然後她就看見了透明的自己——
在聖潔又明亮的光線下,她能看到五指纖細的形線,但目光也能穿過它,毫無障礙地看到水池外中正恢弘的殿宇玉柱。
時琉有些懵。
她變成一隻透明的……小水妖了?
這到底是哪?她怎麼會到這裡來?身體又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滿腦袋的問題繞得時琉意識昏昏,她想不通,隻好放下手,在水裡繞著圈,小心翼翼地打量水池外的光景。
這個不規則的水池很神奇,它不在露天的院裡,而是在一座巍峨又輝宏的大殿中。
大殿的殿頂高得出奇,遠非人力所能及,時琉仰頭看著,隻覺得殿頂那些孔洞就像是夜幕裡灑下的星礫。越看越叫人如墜淵海,頭暈眼花的。
時琉隻好挪開眼睛。
這座大殿裡似乎隻有兩種顏色。一是目之所及無處不在的白,白得十分聖潔,纖塵不染,所有廊柱牆壁造物,好像全都是白色的。另一種是淡金色,在廊柱的上端或者下端,或是雕欄牆飾的行線,許多處鎏著深淺不一的金痕。
時琉越看越覺得古怪——
說不清原因,但她總覺著,這樣的地方不像在凡塵煙火的人間。
時琉這樣想著,仍窩在水池裡,一動不動地耐心等著。
大約等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大殿裡始終悄然寂靜,好像沒有一點人聲出現。
時琉放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