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擂台處, 玄門為道門大比特設的能扛住化境巔峰之力的結界已然激發,流光覆蓋數十丈,光罩嗡鳴陣陣。
而結界之內, 隻聽得怒海翻濤, 其浪如峰,勢若山崩。
光罩外的看台上, 其他仙門與世家的長老與弟子們早看得瞠目結舌。
“這是近巔峰境的驚濤劍法吧?”
“這才第二劍, 兩個天境鬥法而已, 竟劍劍直逼化境巔峰之力,玄門弟子到底都是些什麼妖孽?”
“都說這位紫辰仙子衝擊化境即將功成, 我本還不信,如今看來,她一劍之中竟真隱含天地造化之威, 離化境一步可越了啊。”
“哪還需一步?她分明是壓製境界,否則這一劍之下, 她便晉入化境了才對。”
“封十六雖然悟性與劍道天賦都堪稱可怕,但到底是入門太晚, 境界太低了些。”
“方才她那一劍縱雲,化龍吞虎, 已有大成之相, 可惜了。”
“是啊, 她如何能扛得住……呀!”
“啊!!!”
數十丈的擂台結界之外,四麵八方的看台之上,響起的乍然驚呼又何止一處?
隻是沒人顧得嗔責了,所有人都目不轉睛、不可置信地盯著擂台的上方——
驚濤劍引動天地造化之力,氣機化形,掀起猶如實質的怒浪百丈, 已經足夠叫眾人震驚,可這震驚遠比不過那怒浪之上,一柄數十丈高的虛相長劍,從劍柄到劍格再到劍身,正逐一顯形——
“轟!”
一劍落下,怒浪粉碎,水元震蕩,結界光罩之中煙塵四起。
結界外,看台上一片啞然死寂。
半晌,不知誰低低囁嚅問了句:“這……這莫非是……”
“玄門一劍定天下,”年紀最長的一位世家長老幽幽歎道,“藺清河當年震爍世間的問天劍,竟然在一個才十幾歲的弟子手裡傳承下來了,可驚、可歎啊。”
“這麼說,封十六竟然得了玄門小師叔祖的劍道真傳??”
“藺清河還從未有過親傳弟子吧?難怪她的劍道有如此驚世之相!”
“可她不是拜玄門掌門為師嗎?”
“哦!你們看她手中的那柄劍,玄門弟子間有傳聞,說那便是他們小師叔祖藺清河當年轉修無情道後重歸劍塚的神劍斷相思!”
“舊劍新主,難怪玄門小師叔祖要破例授道了。”
“玄門中興之勢,勢不可擋了啊。”
“……”
結界內。
此處聽不得外麵的聲音,隻有天地歸滅般的寂靜。
時璃站在原地,滿眼卻仿佛依然是瞬息之前,那從天而落的一劍。若非對方境界低微,若非這一劍似乎還未完全臻至小成,那這一劍之後,她本該再無還手之力。
那是一劍怎樣的風華啊……
她天生劍骨,也最愛劍道,她曾慕名、曾渴求,曾在劍塚裡血灑也未能求得的劍,和它曾經的主人的垂青——
她所得到的、所未能得到的一切,麵前和她年紀相仿的少女,卻都輕易便得到了。
難道這就是她注定的結局?
時璃麵上第一次顯出有些痛苦的神色。
即便是她被師父親手鎖入那困仙陣時,或是費儘氣力、寧受反噬也要從那困仙陣中狼狽脫出時,也不曾像此刻這樣痛苦。
氣血翻湧,時璃隻覺喉中湧起血腥氣。
她睜眼看向前方。
二十丈外。
沒比她狀態好到哪兒去的少女同樣麵色蒼白,卻依然眼神烏黑而執著地站著。
時璃知道,方才那一劍,封十六所受的反噬和內傷絕不比她輕。事實上,以對方境界修為,還能站在她麵前,她已經有些佩服了。
若放於同樣的修為境地,時璃知道自己絕不是對方的對手。
但她不會放棄。
她亦是玄門弟子,亦是宗主門徒,亦是化境之下,她便有資格角逐這道門頭魁——在這個名為封十六的師妹真正追上她以前,她的驕傲也絕不容許她將頭魁拱手相讓。
便如星台之上,她對晏秋白所說——
叫她來奪!而非她讓!
時璃想著,再次起劍,立於身前。
劍勢將起之前,時璃略作停頓,抬眼望向對麵:“這最後一劍,也是我最強一劍,名為斬魔。此劍若出,即便結界防護,你也恐有重傷之險——你確定要接嗎?”
時琉平複氣血,蒼白而安靜地抬眸:“道門大比,我一定要贏。”
“好,請接劍。”
“……”
結界之內,風雲忽起。
而結界外的主看台上,麵色沉重的晏歸一眉峰驟擰:“時璃。”
那一劍聲勢浩大,即便隔著結界,袁滄浪等長老也麵色微異。
“這一劍,似乎並非宗內各峰的藏書閣所錄啊?”袁滄浪遲疑,“掌門,是不是應該叫停了?”
“停不了。”晏歸一慢慢歎氣,闔目,“此劍既出,非傷無回。”
袁滄浪急了:“那十六——”
“有結界陣法的防護在,不會有什麼大礙。”晏歸一重新睜眼,情緒也已壓回去,“一個重傷,一個反噬,是該叫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受些挫折才行。”
晏歸一話聲未落,結界中卻再起劇變——
風雲大勢之下,時琉同樣立起斷劍。
察覺到那與第二劍仍不相同的氣機,時璃麵色微異:“小師叔祖的問天劍,竟還不是你的最終底牌?”
“我與你不同。”時琉輕聲。
她一路行來,沒有父師庇佑、沒有族人捧護、沒有世人愛戴,隻有一位救了她、卻告訴她螻蟻於他無用的魔。
時琉抬眸:“所以,我的底牌隻會是我自己。”
“這道劍意,是我在幾個月前,偶然所悟。”
“劍名,同歸。”
話聲落時,斷相思清鳴暴起,裹挾風雲,轟然而至——
“砰!!”
無儘翻滾的氣機相撞。
下一息,結界光罩驟然碎裂,如無數金光四散迸射!
看台之上驚呼一片,紛紛躥躲。
“自創劍法!”
“天境之劍,怎會如此恐怖?!”
“擂台!擂台沒了!”
“這哪是同門比鬥,這是不要命的打法啊!?”
“人呢,兩位仙子還活著嗎?”
“呸呸呸,說什麼不吉利的呢,沒見玄門掌門和長老們都在,怎麼可能放任這樣的仙才出事?”
“……”
眾人議論聲裡,主擂台區域的煙塵也終於消散,已然被龐大氣機相撞而震得粉碎的擂台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而碎石間,兩道狼狽身影現出。
時璃麵如金紙,震撼而不可置信:“…自創劍法?”
在她對麵。
一身衣裙襤褸的少女拄著斷劍,單膝跪地,青白衣衫藏不住數處長傷,鮮血幾乎染紅了半副衣袍。
時琉咳出了憋著的最後一口血,仰麵。
少女始終清麗平靜的麵龐上,終於勾起了一絲淺笑:“道門大比,我贏了。”
“……是。”
時璃聲音顫栗:“劍已儘,你贏了。但我不懂為什麼,我所掌握的劍法同樣不在百數之下,我比你入修行要早得多,我……”
“原因很簡單啊。”
時琉輕聲,沉沉的眼皮輕顫著,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