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未作聲者,包括時鼎天在內,也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時琉。
——道心之誓,是三界內最為嚴苛的誓約,稍有差池,便是走火入魔甚至魂飛魄散的代價,凡是修者皆對此諱莫如深。
震驚之後,五長老粗聲粗氣地怒視著時琉:“你一個小娃娃,才踏上修行之路多久,竟然敢讓我們立誓?看來當真是叫你流落族外,放得半點規矩禮數都不懂!”
“時家那些迂腐可笑的繁文縟節我不懂,也不想懂。”
時琉懶得看他,漠然輕聲:“既然要我自證,那規矩便是我定——要麼立道心之誓,留下聽,要麼滾出去。”
五長老怒而拍桌,剛想再訓斥幾句。
時鼎天沉聲開口:“你想我們立什麼道心之誓?”
“待我自證紫辰之後,若有圖謀加害之心,天地共誅。”
“——?”
聞言,堂中幾人皆是麵露意外。
顯然沒人想到會是這樣的道心之誓。
但很快,他們中便有人隱約反應過來什麼。
以那陰柔的二長老為首,他柔聲笑著:“時琉對我們還真是提防呢,你若是紫辰,那我時家長老護你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加害於你呢?”
“…二長老是覺著,我還是當年那個天真無知、任你們擺弄的小孩子麼。”
時琉側眸,迎目而視,直到對方眼底閃爍情緒再難藏得住,驚駭與不自在一同顯露在這位二長老的神色裡——他顯然不能理解,玄門封十六名號再盛,也不過是一個天境巔峰的小修者,神識之力怎麼會強悍到讓他都無法掩藏真實情緒。
時琉自然不會在他們立下道心之誓前說破實情。
“二長老心中的貪婪,似乎遠比你自己知道的要多。”時琉淡漠地轉開眼,嘲弄神色都懶得。
“!”
二長老細白的臉皮頓時透起惱紅。
“若是不肯立誓,”少女側身,垂眸冷淡地示意大敞著的堂門,“請吧。”
“…………”
燭火明暗不定。
——
半個時辰後。
時琉站在已經無了旁人,隻剩下她與時鼎天一展一坐的議事堂內。
中年男子靠在椅內,望著她的眼神猶有震駭之色:“九竅琉璃心……可是真的?”
“時家主認為我會扯這樣的謊麼。”少女冷淡垂著眼眸。
時鼎天沉默半晌,一抹自己指上的芥子戒,一柄翠玉長劍落於桌上。
他垂手按著它,低聲:“若是真的,那即便他們立了道心之誓,你也不該說出口。茲事體大。”
“若非九竅琉璃心,他們會信我是紫辰麼。若是不信,神脈劍他們能給麼?”
時琉漠然連問,而後抬眸:“我沒那麼多時間和你們虛耗。”
“神脈劍對你就如此重要?”
“你無需知道。”
“……”
時鼎天極少有這樣落於下風時,他長眉皺起,但最後還是按捺著鬆了下來。翠玉長劍被他輕輕一拂,飛去時琉麵前。
“這劍雖是時家至寶,曆代家主所傳,但從未認主過。”時鼎天抬頭,深望著她,“興許,你會有所不同。”
“從未認主,是因時家本非其主,實竊也。”
少女撫劍輕聲。
時鼎天皺眉:“你說什麼……”
他話音未落,便被劍身清鳴蓋了過去——仿佛是映襯著少女的話,從來寂如死水的長劍竟在此刻像活了過來似的——
如江海湧動喧囂盈日的沉唳從劍身中激蕩而出,震顫難已。
時鼎天目露驚色,上身也不自覺繃直前傾,驚疑地望著時琉手中的長劍,又難以置信而眼神複雜地抬頭去看握劍的人。
身為時家家主,也是神脈劍許多年來的“主人”,他非常清楚這把神劍擁有著怎樣翻山覆海的浩浩之威。
況且他所見的,還隻是一柄未認主的不完整體。
若神脈劍當真擇主,他難以想象此劍會發揮出怎樣的威能。
隻是他不懂——
為何明明手握神劍,得其通鳴,少女卻垂著微顫的眼睫,她眼底溺著無法掩飾的洶湧的難過和哀色。
數十息後。
時琉從翠玉長劍帶來的傾訴共鳴下慢慢定下心神,她手腕輕動,便將神脈劍收入翠綠葉子中。
而後少女起眸,恢複清漠的神情:“明日入族之禮,我會按時到場。”
說罷,她作禮後轉身向外。
“等等。”
時鼎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時琉一停,但並未回眸。
片刻的寂靜後,時鼎天的聲音略微遲疑地響起:“若你想,時家可為你昭複紫辰之名。”
“——”
時琉微滯。
一兩息後,堂中響起少女冷然輕笑。
她微側過臉,餘光冷瞥向後。
“時家主已經親手毀過一個女兒了,還想再毀掉另一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