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紫辰動世(十八) 要想行善,便要除惡……(1 / 2)

求魔 曲小蛐 10476 字 8個月前

一輪彎月涼沁沁地映在荷池的水麵上。

劍風掃得一池荷葉傾折時, 水裡的月牙也被吹得皺晃,像少女不安地仰起來望身前人的眉眼。

皺起來也漂亮。

隻是她仰著他的清透的眼眸那樣著急,還有些慌, 像是生怕他不管不顧瘋起來, 傷了她師兄,或是怕他露了身份, 拿不回羅酆石。

他若是和不遠處那個叫他從第一眼就莫名不喜的人打起來, 她一定是要選一邊的吧。

……不知是哪一邊。

酆業緩斂下睫, 也垂了眼。

握著少女手腕的指節慢慢鬆開時,時琉眼神裡都流露出未曾想到的意外。她茫然地順著手腕望回酆業臉上, 卻隻見得了他低斂著睫的薄哂。

這應當是第一次,時琉在魔的神容間看到這樣一個黯然自嘲的笑。

“……我不想知道。”

他啞聲說。

然後魔的身影如煙雲散去,到最後一絲輪廓也消失在時琉眼前。

時琉怔忪望著空了的麵前, 她隻記著他離開前最後撩起睫尾望她那一眼, 莫名叫人難過。

“十六, 你沒事嗎?”

晏秋白的聲音喚回時琉的失神, 她回過身,迎上走過來的晏秋白:“師兄, 抱歉。讓你擔心了。”

確定時琉無恙,晏秋白略鬆了口氣:“方才那位,是你朋友?”

時琉遲疑未語。

她並不想騙晏秋白, 但又不知要如何介紹酆業和她的關係。

似乎是看穿了時琉的不自在, 晏秋白輕歎了聲:“沒事就好。大殿中是有些悶, 我陪你走走?”

“好, ”時琉點頭,“謝謝師兄。”

今天是時家的大日子,除了必要的護衛, 所有人幾乎都齊聚在迎賓殿,反倒顯得殿外偌大的庭院樓閣空曠得有些寂寥了。

好在時琉原本便不喜歡熱鬨,這樣安安靜靜的,隻有夜風拂過的聲音也很好。

沿著輕紗曼舞的遊廊,兩人無聲走了很久。

直到時琉心神終於安定,她回過頭,有些好奇地看著晏秋白開了口:“師兄不再問剛剛離開的是什麼人了嗎?”

“嗯,不問了。”

時琉意外:“師兄不好奇嗎?”

“好奇。但心裡好奇和問出口,是兩回事情,”晏秋白握合起手中的折扇,偏低下眸望時琉,“我知道方才那位朋友大概牽扯到你不願提起的過往,比起你的不願,我的好奇並不重要。”

時琉想了很久,點頭,眉眼微彎下一點:“難怪袁回那樣說。”

“嗯?”晏秋白不由也隨少女含上笑,“他說什麼了。”

“他說以前在門內,很多師弟師妹甚至長老們聊起你,總說你是聖人,”時琉有些感慨,“能這樣輕易壓抑自己的本能欲|望,師兄確實不像凡人。”

晏秋白聽得無奈:“你是不是被袁回騙了,我從未聽他說過。”

“那是因為一次掌門聽到,厲言訓斥過,說是不敬天道折你運數什麼的,後來他們就不敢再提,改口稱你作玄門第一公子了。”

晏秋白一梗,難得不自在似的。

時琉眼角又彎下些:“我知道師兄也聽不得這個稱呼,以後我就不提了。”

“連你也打趣我?”

晏秋白無奈地轉回來:“我不喜歡他們這樣稱呼,是因為我知道,我並不是他們口中稱讚的和心中想象的那樣的‘聖人’‘公子’。克己複禮非我心中所願,身份所在,不得不為也。”

時琉不是很相信:“可是師兄在我看來,一直便是聖人模樣。”

“聖人當是為眾生大義從容赴死,無怨無悔。”

“師兄不也做得到,甚至曾經這樣做過嗎?”時琉若有所指。

“我會為了道義而死,但我談不上無怨無悔,”晏秋白笑了,“死前我會想我掛念在意的人,若是未死,我會覺著僥幸——聖人怎會如此?”

“……”

時琉停在廊下,認真得眉心都輕蹙起來。

許久後她像是想通了什麼,轉過身來望著晏秋白:“聖人本便如此。”

“嗯?”

“因為聖人也是人,若是連師兄說的這些私情都全拋卻了、一心隻為蒼生為眾人,那便也不是聖人,隻是聖、是神明了。”

晏秋白難得怔愣。

而時琉仰起臉,認真得有些固執地看他:“不要做神明,師兄。”

晏秋白被少女神色逗得忍俊不禁:“為何?”

“因為,”時琉黯下了眸子,“真正的神明,結局很慘的。”

“……?”

寂然的夜色裡,時琉兀地回過神。

在這個話題走向更不可控的方向前,她及時停下,轉回最初:“師兄好奇的我的那位朋友,他的身份我不能告訴師兄,但是他和我的關係,我想過了,是可以與師兄說的。”

晏秋白手中的折扇無意識握緊了些:“你若不願,不必勉強。”

“沒有勉強,”時琉輕聲,“他是我的恩人,亦是我的故人。我欠他許多許多,大概今生今世都無法還清。但用不了多久,等我將我能還他的最後一件東西給他,他便會離開凡界——此後仙凡兩隔,我們不會再有任何聯係了。”

“最後一件,是羅酆石吧。”

“…嗯。”

時琉並不十分意外晏秋白會猜到,承認也坦誠。

晏秋白笑歎了聲,抬手剛想揉揉小姑娘的腦袋,又對著那頭金玉叮當的牡丹髻住了手:“你就不怕說給我會壞了你的事?”

“我相信師兄,”時琉認真答,“就像師兄明知道那個人很危險,但還是因為相信我,所以願意不作追問一樣。”

晏秋白一怔,莞爾:“我小師妹好像長大了。”

時琉同樣輕笑起來。

然後她想起什麼,連忙收斂:“師兄也能回答我一個好奇嗎?”

“嗯。你說。”

“昨日在時鼎…時家主那裡,我見到了一枚芥子戒。”時琉停頓。

晏秋白眼神微晃,笑意淡去,不知是不是時琉的錯覺,從來溫潤無害如青年文士的師兄在此刻望著,眸子裡也像凝起一層薄薄的霜色。

於是時琉餘聲更斟酌:“我靠近那枚芥子戒的時候,它會亮起來,時家主說裡麵是我幼年時的一件舊物,還說,那枚芥子戒是師兄你的。”

“……”

晏秋白回過神,霜色儘褪,眼神也重柔和下來:“你是想問,為何我的芥子戒裡會有你的舊物?”

時琉立刻點頭。

晏秋白假作苦惱:“這個我也想告訴你,但是……”

尾音拖長。

時琉通悟了什麼,略微糾結地蹙起眉心:“嗯,師兄不說也沒關係的。”

話音剛落,就聽頭頂那人低輕地笑了聲。

“?”

時琉茫然仰頭,卻是第一次見晏秋白笑得這樣明晃晃的,眼尾都垂彎成了月牙似的,愉悅從那副溫潤守禮的殼子裡滿溢出來,藏都藏不住。

時琉終於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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