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師兄“騙”了。
師兄竟然都會戲弄人了?
等晏秋白笑罷,便見麵前的小姑娘木著臉望他。
難禁的笑色在他眼底像池中的月影似的晃動,他輕咳了聲,清過笑得發啞的嗓子:“沒有騙你,這件事我確實不想親口告訴你。”
時琉眼神略疑惑。
不等她發問,晏秋白屈指,極輕地叩了下女孩額角:“不要急。等你突破化境,一切被封印而忘記的事情,你都會想起來的。”
“化境?封印?”時琉一怔,隨即眼神微涼,“是時家的人做下的嗎?”
晏秋白立扇未語。
答案卻已經足夠了。
時琉神色慢慢恢複如常:“好,用不了多久,我會自己想起來的。”
“不要操之過急。”
“嗯,”時琉一頓,“原本我也是打算在大婚前晉入化境的。”
晏秋白略感意外:“為何?”
“我前些日子明白了一個道理。世上惡人太多,要想行善,便要除惡。”
少女一頓,抬眸,“而除惡,務儘。”
“……”
晏秋白眼神微晃。
但他最終沒說什麼,隻點頭:“好。不管你想怎樣做,師兄陪你。”
-
入族之禮後,時琉無論願不願意,都不得不從紫江閣的客居,搬去了西邊時家主閣。
作為家主之女,便是自動晉為同輩之尊之長,時家子弟見到時琉都要喊一聲師姐。起初主家弟子們心裡還有些不滿,憑空多出來這樣一位師姐壓在頭頂,日後即便是作威作福他們也隻能忍著。
結果入族之禮結束半月有餘,時家弟子們就發現自己有多大錯特錯——
這位師姐,那簡直是不見光啊。
打從時琉搬過來,彆說讓他們喊聲師姐了,連麵兒都沒一個人見過。
最新掛起來的那塊書著“慧辰軒”三字的墨意淋漓的牌匾下,那扇房門從合上開始,似乎就從來沒打開過。
偏偏這位師姐似乎在時家的待遇比他們時璃師姐還要尊貴——所有祭祖、公訓、族內課業,她似乎一概特權不必參加,於是連僅有的族中見麵的可能也沒了。
這般過了半個月多,弟子們再路過慧辰軒時,眼神表情裡已經隻剩敬佩和古怪。
畢竟在這個年紀裡他們見過勤奮的,但沒見過這樣勤奮的——
日常修煉都像自己給自己關禁閉。
更可怕的是,這樣一個修煉瘋子,竟然還是一個他們天賦摞起來都沒她高的不世仙才,簡直不給他們留活路了。
於是,在時琉的效應下,時家主家勤奮修煉的風氣都被迫“端正向上”許多。
“救命啊,我不想再加修煉課了!”
“彆掙紮了,丁老昨日還說,人家玄門仙才都能十六七日閉門不出,我們一群廢柴怎麼敢偷懶的。”
“那仙才還能是人嗎!顯然不是了!我等凡人如何比啊?”
“要不是入族之禮都已經辦過,兩家婚期也通傳天下了,那我真的要懷疑這位新師姐是家主和長老們故意請來折磨我們的!”
“聽說她上個月住紫江閣也這樣,天天閉關,絕不出門。”
“我對我未來的日子已經絕望了!!”
“希望這位仙才早日飛仙,莫來連累我等凡人了!”
“……”
在時家弟子被連累得苦不堪言時,時琉這位正主,今日也沒好到哪去。
十月中的風已經涼了許多。
然而修仙者寒暑不侵,時琉屋內的窗也是一直半支著。此時秋風穿堂而過,撩得床榻前紗幔微微拂動。
簾後,榻上修煉的少女睜開了眼。
“果然還是不能入定。”時琉垂眸,微蹙著眉默然自語。
閉門苦修半月有餘,天境巔峰到化境的最後一絲也將被她抹平——原本她有所感察,隻需再有一日一夜的冥想修煉,靈氣境界便能破壁,她也將徹底邁過天境巔峰的壁壘,晉入化境。
偏偏今日怎麼也無法入定。
原因時琉也清楚——
十月十五,月圓之夜。
不知是否與她修為大幅提升、即將晉入化境有關,夜晚尚未降臨,她在這白日裡已經感覺到明顯的氣血翻湧,經脈也隱約有細微而綿延不絕的痛感。
這種狀態下,即便是她,也無法專注入定。
不能入定強行修煉,隻怕反而可能危及自身,甚至走火入魔。
時琉想過利弊,決定不再強求,她下了榻,走向桌旁。
翠玉石榴手鏈和斷相思都擱在桌上。
時琉拿起手鏈,係在腕上,下意識將那枚翠玉石榴轉到手腕心正中位置,她拿指尖抵著它,不由微微失神。
不知是動了怒,還是在籌謀合心飛仙之事,酆業自入族宴禮過後,便再也沒有現身過了。
今夜還會有圓肚黑瓶擱在桌上嗎。
他是不是生氣了,那日離開前他說的那句不想知道又是什麼意思呢。
“嗡嗡——”
直到桌上被冷落的斷相思震出不滿的微鳴,才喚回了時琉飄遠的神思。
少女鬆開了手腕上的翠玉石榴,轉握起斷相思,朝門外走去。
——反正不能做靈氣境界的修煉提升,乾脆去演武場,實戰提升一番好了。
於是。
一個時辰後,時家弟子的痛苦嚎叫聲便從西邊的主家學堂,蔓延似得傳到了東邊的時家演武場。
此時天色業已黑了下來。
演武場上再無一個肯應戰的對手,而經脈間陣陣如浪潮般的撕裂痛感也一次重過一次,時琉隻能回到主閣的慧辰軒內。
而就在她進門之時,收到了來自晏秋白的劍訊。
少女麵色蒼白,匆忙讀閱過後,細眉不知因疼痛還是劍訊內容而輕皺起來——
和已經重新成為半個時家人的時琉不同,晏秋白月初便啟程回返玄門,籌備大婚禮程。
玄門所處情境正特殊,這場大婚已定在時家襄辦,晏秋白此次會帶更多玄門弟子前來拜訪,算是下聘。
而劍訊中正是晏秋白的行程,言稱入夜將至山下。
……怎麼偏是今日。
時琉蹙眉想著,邁入裡屋,正思索著如何回複劍訊,勸晏秋白不必過來看她會更合情理些——
“你去哪兒了。”
房中兀地響起個低啞好聽的聲線。
時琉一怔,抬眸。
榻前,迤邐的長袍直垂到地上。
魔靠坐在床角,倦懶散漫地撩起眼,睨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