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沒了動靜。
榻外,背著窗外清冷圓月灑下的清輝,少女遲滯地抬眸,似乎想去尋榻上那人的聲息,隻是還未能找到,便聽得那個清冷低啞的聲音。
像是抑著幾分薄怒——
“你還要忍到什麼時候。”
這話落時。
榻外,少女的身影便像再撐不住地忽晃了晃,她倉促撐手按在鏤空的床前雕欄上。
晃過側身,終於露在月光下的臉龐蒼白,額頭更滲著明顯疼出來的冷汗。她顫栗的眼睫緊緊闔著,連柔軟的唇都咬得血色儘褪,顯然是在隱忍著劇烈的痛楚。
且不止此刻,從剛剛便已開始。
魔搭在膝上的手裡玉笛消失,而他掌心向外隨意一翻,朝少女抬起。
昏昧裡他聲音微微沉啞:“過來。”
“不……不要。”時琉蒼白著臉,闔著眼也用力地搖了搖頭。
酆業一頓,回神後他冷淡地打量她,抑不下語氣涼冰冰的嘲弄:“你不如先睜開眼看看,你現在有說不要的資格麼。”
時琉顧不得反駁他的嘲諷。
她全身力氣和意誌全用來壓住痛楚對理智的侵蝕都不夠,還要分一份去抵抗空氣裡淡淡的血香——哪還有精力理會酆業是如何嘲弄她的。
見少女疼得幾乎跪地也死咬著牙一步不肯踏出的模樣,酆業不由地氣笑了。
“怎麼,要和你師兄結為道侶,便連我的血都要劃清界限了?”
“……”
“好。”魔笑意驟冷,起身,“那便痛死你好了。”
“…………”
冷落的腳步聲在寂寥的房內那般明顯。
尤其是對時琉來說,那一點點遠去、淡去的聲音仿佛是在蹂|躪和撕扯她的理智,腦海裡每一個尖銳失真的聲音都在咆哮著告訴她追上去,威脅他,求他,不管如何都好,隻要能讓她嘗一點——
“不……不許……”
少女扣在床榻雕欄上的手指幾乎要摳進木棱裡。
她聞到最後一絲冷淡的香從屋裡遁去。
意誌如釋重負。
然而隻一瞬,卷土而來的更加翻天覆地的痛意便衝撞得她眼前一黑。
少女身影再撐不住地倒下去。
卻沒有砸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地麵上,而是落入一個沁著暗香的寬闊懷裡。
‘為何不許。’
她聽見茫茫的黑暗中有人低聲問。
少女疼得慘白的臉輕皺起,聲音如難過的夢囈:“不要……不要再讓他受傷了……”
抱著她的玄黑袍子微微一滯。
幾息後,黑暗裡響起低而折服的笑歎。
‘沒關係。’
‘他習慣了。’
-
月近中天時,晏秋白與袁回正從時家的迎賓殿踏出來。
隨行的玄門弟子一早便被遣回紫江閣,此時往客居處走的隻剩下他們兩人。
聘禮和清單業已交給時家主,袁回難得覺得一身輕鬆——
終於不必擔心被打劫了。
“師兄,你是直接跟我一道回紫江閣,還是先去看看十六師姐?”袁回扭頭,朝晏秋白眨眨眼。
“十六沒有回我劍訊,我擔心有什麼狀況,先過去看望一下,再回紫江閣。”
“好吧。”
袁回點點頭,也不意外。隻是在他收回視線時,餘光恰掃到晏秋白握在手中虛攏著的折扇。
他眼神古怪了下,放出神識確定四周沒人,這才問:“師兄,掌門在我們走之前,為何突然問你要不要再選件新的法寶?你這柄扇子當年可是連小師叔祖都讚非等閒的神器,莫非出什麼問題了?”
晏秋白眼神略動,指腹在折扇下的白玉扇釘上輕輕摩挲過去。
一兩息後,他淡然而笑:“沒什麼,神器難馭而已。”
“噢。”
袁回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很快便到了通向東邊紫江閣與西邊主閣的分叉廊下,二人作了彆,晏秋白獨自疾步如飛,身影向主閣掠去。
——不知為何,他今晚總有些心思難屬。
片刻後,一道淡青長袍停在慧辰軒的正門外。
慧辰軒外幾級台階,晏秋白拾級而上,在門前停下。
他正要抬手叩門,卻忽地頓住。
青色長袍像凝滯住似的,幾息後,晏秋白緩緩轉身,望向身後那片寬袤的堂院中。
院中種著一棵難辨年份的古樹,粗壯的枝蔓虯結勾連,幾可蔽月。
隻是今晚月圓,清輝廣灑,連一絲陰霾都難掩。
於是晏秋白能看得清楚。
高若參天的古樹裡,一道橫枝前,玄黑的長袍垂拂下來,袍袂在夜風裡微微起蕩。
那人坐靠在枝乾相連的樹主乾上,翠玉似的長笛在他冷白的指掌間鬆垂地握著,伴著似有若無的笛聲,微熠起冰冷的光。
而玄黑衣袍前,將那人抵在樹上的少女攀附在他懷裡,死死攥著他黑色長袍中束的玉帶——
她咬在他冷白頸側,不許他掙紮半分,像一個沉淪迷失的吻。
除了一絲清冷的血香裡,少女極小聲的吞咽。
而魔垂眸自若。
直至此刻。
酆業微微側眸,睥睨瞥下——
望著樹前的人影,魔懶勾唇,眼底嘲弄薄涼如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