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內吵鬨, 杯盞落地聲像是未能傳入聽客們的耳中。
鄰桌,為小琉璃妖答疑那人離著摔碎的杯盞隻咫尺之距,卻猶然未聞。他抿了口泡得寡淡的茶水, 嘖嘖了聲,不知是慨歎茶味還是評書裡中天帝的結局——
“要我說啊, 那位西帝才是真的心狠手黑……誒?人呢?”
這人愣愣看著旁邊不知何時空蕩的桌椅。
直到旁邊同行友人推了他下,他才猛回過神,指著空桌:“你方才見了嗎?這桌的客人,問我話的那個很是水靈漂亮的小姑娘,就剛剛還在呢?”
“沒留意,估計走了吧。”
“不可能啊, 就一兩句話前她還搭腔呢……莫不是,我見鬼了??”
茶樓後的小巷裡。
淌在石磚上, 清冷的月色裡憑空顯出兩道拓落的清影。
其中稍矮些的少女始終低垂著頭,不給麵前人看她的神情和眼睛。
而身前那人也不言語,隻靜靜等著她。
過去許久, 直到石磚上兩灘落淚的水痕都浸透又乾涸, 酆業才終於聽見小琉璃妖哭得已然啞了的輕聲。
“他…真的死了嗎?”
酆業眉峰微微抽動了下。
誰問也沒關係,是什麼答案他不在意,但唯有她親口問出這個問題時, 他竟不知要如何作答。
神魔的沉默裡,小琉璃妖終於揚起憋得無聲也哭得通紅的眼:“那你是什麼,是鬼嗎?”
酆業低歎間抬手, 帶著溫潤觸感的指節輕輕擦去少女眼角又墜下的一滴淚。
他啞聲問:“惡鬼會有溫度麼。”
被他觸碰臉頰的小琉璃妖輕抖了下, 她偏臉躲開他的手,眼睫下撲落如星的雨,哭腔也難抑:“你不是他。”
“——”
酆業僵停, 碎熠著金色的眼眸跟著栗然了下。
而他視線裡小琉璃妖轉回來,她搖著頭,眼神深慟地睖著他,她一步步向後退,眼眸裡像湧滿了淌不儘的顫栗的淚:
“……你不是他。”
話聲落下,少女拂開他的手,轉身逃出巷子,她沒入喜慶熱鬨的人群,消失在花放千樹的繁華燈會裡。
而神魔停在原地。
風將帷帽下的薄紗掀起,那張神容側顏像是漠然的無悲無喜。
隻是他固執地低著頭,望著空抬的手裡。
有什麼東西,丟了。
神魔僵硬地慢慢覆手,將掌心貼在胸膛上。裡麵一片死寂,聽不到半點回音。
神魔闔了闔眸,一點淚意蓋進垂落的睫瞼下。
他閉目嗤了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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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琉璃妖哭得意識都有些昏沉恍惚。
淚水把那些掛作花樹的燈火模糊成了七彩斑斕的光暈,她跟著洶湧的人群跌撞地向前,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隻是想著要走。
像是腦海裡有個意識告訴她,走遠些,再遠些,離他越遠越好。
然後不知不覺,小琉璃妖就迷了路。
她獨自站在人潮湧動的街市角落,茫然地望著那些歡顏笑語的陌生麵孔。世人千千萬萬,但她總是忍不住想起帷帽下的那張臉,想起他不再是金色的瞳眸,想起他浸了一半血色的神紋,想起他並不溫柔地扶抵著她的那個吻。
可他們說,他萬年以前就被剝心剔骨……
她在中天帝宮守望萬年塵埃不染的無上神祇,怎麼會就那樣死在最肮臟的人間淤泥裡。
他那樣死去,她又怎麼會記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