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府前廳。
常年不出博文堂的賀泰和, 此時坐在主座,正微闔著雙目。
兩邊,子孫各自排開, 整個廳堂滿滿當當。乍一看, 這當真是一個人丁興旺的大族。
隻是這麼多人,卻沒有說話聲, 每個人低眉斂目, 靜靜的等著除夕夜過去。
府中的下人們同樣熟悉了這種守歲, 輪值的沒辦法,隻能等在這裡熬。
著實, 與普通人家的年節不太一樣。雖然同樣是全家團員,但是這裡冰冷的很。
婦人們在隔壁廳裡坐著,藍夫人一身華貴, 嘴角噙著一抹笑, 一副端莊模樣。
女人中沒有融夫人的身影, 自她去博文堂鬨了那一回, 後麵自以為聰明的跑回娘家去,就已經讓自己走上了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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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我,平時讓你受磕打了?”賀勘淡淡一句,鼻音輕哼, “出息。”
興安一怔,不明白自己哪裡說錯了?
在輕雲苑,他家主子也吃過粥,不想吃會留在那兒?還是嫌他吃得太多了?可他才隻喝了碗而已啊。
與此同時。
輕雲苑也熄了燈,孟元元梳洗乾淨上了床。黑暗中,她整著眼睛,捏著手指算日子。
賀家老太爺生辰在兩日後,等過了,也才冬月中旬。這樣要是順利的話,她拿到放妻書,會趕在年節前回一趟紅河縣,將那邊的零碎事處理一下,年節好歹給秦家兩老上個墳祭奠。後麵,她就回權州,母親臨終留下的話,她要去驗證。
現在唯一不放心的就是秦淑慧,以後獨自留在賀家,心思簡單、體格也弱……
孟元元歎了聲,也許她快些安頓好,就可以把秦淑慧接過去。一個病弱的姑娘,應該也不會有人惦記著傷害。
翌日,又是全新的一天。
秦淑慧已經能夠下床走動,賀勘送來的好藥到底管用,小姑娘氣力精神都好了不少。
孟元元滿身的力氣被抽光,幾欲支撐不住。
掌櫃娘子忙伸手將人扶住白得嚇人,又道:“賬也給結清了。怎麼,他沒同你商議不成?”
孟元元扯出一個笑,說自己沒事兒,隨後轉身往自己住房走去。
“這件短襖真好看。”她拽著襖子的袖口,嘖嘖稱讚。
孟元元把紅色的流蘇穗子對著比了比,眼中閃過滿意。再過個兩年,這個小姑也就出落成大姑娘了,瞧著也是個美人坯子啊。
“你去壽宴,自然該穿好的。”她一笑,靈活的手指一勾,穗子掛在了秦淑慧的盤扣上。
秦淑慧低頭看著,嘟噥一聲:“嫂嫂不能去嗎?”
“我有彆的事。”孟元元往後退開一步,端起桌上的菱花鏡,對上麵前的姑娘。
她怎麼可能去?賀家巴不得把她藏得死死的。
秦淑慧臉上的神采淡了些,她人雖然小,但是能看出二哥和嫂嫂間的芥蒂。為何會有這樁婚事,她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外麵都說是嫂嫂算計二哥,拚著狐媚厚臉皮貼上來的,二哥無奈才應下的婚事。
至於兩人間的冷淡,她也看在眼中。有時也想撮合兩人近一些,然而總是不行。而且,這兩日老聽見孟元元說什麼離開,這讓小姑娘心中更加不安。
“挺好的,”孟元元放下鏡子,看眼緊閉的窗扇,“外麵下雪了,我帶你去簷下看看?”
聽到可以去外麵,秦淑慧趕緊點頭,眼神乖巧又聽話。
雪是昨晚後半夜開始下的,如今外麵還在飄飄灑灑,將整個世界妝點成雪白。
院中那棵孤獨的梨樹,此時壓滿雪絮,瞧著像一株白色珊瑚。
不敢讓人真的跑去院中玩兒雪,孟元元在簷下擺了張絨毯軟椅,有把秦淑慧裹了嚴實,隻許她在這裡看雪。
“往年,這時候家裡也開始忙年了。”秦淑慧小聲道,一張小臉藏在深深地兜帽中。
孟元元知道,這是人想家想爹娘了。半年裡接連是去父母,大哥又是個不爭氣的,難怪會傷感。這讓她也想起了秦家的日子。
秦家兩老俱是樸實的人,秦老爹話少但勤勤懇懇,秦母也是個心腸好的人。
秦淑慧揚起臉:“嫂嫂,大哥不會把咱家也抵了罷?咱們還能回去嗎?”
這些問題,孟元元不知如何回答。秦尤敢賣地,敢拿她抵債,還有什麼事做不出?話說回來,就算回去,秦淑慧也掙不回秦家的東西,曆代的規矩,男人當家做主,更何況秦尤是秦家唯一兒子,那幾個頑固的秦家長輩必定是向著他的。
這種事情,當年一模一樣的發生在她和母親身上。就因為是女人,明明父親掙下的家業,族裡愣是說不能由母親掌握。
“就算回不去紅河縣,也可以去彆處。”她笑笑,伸出手去,接著落下的雪。
秦淑慧眨眨眼,疑惑:“還能去哪兒?”
“淑慧聽說過權州嗎?”孟元元回頭笑著問,一雙眼睛晶亮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