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宮外無人一角, 林貴妃一身華服腳步匆匆,嬌顏上眉頭緊皺,宜妃不緊不慢地跟著身後, 神色溫婉從容。
林貴妃抬手屏退身後的隨侍, 同宜妃兩個人走到前方無人的地上,捏著帕子說著:“本宮千算萬算竟沒想到李氏是這麼蠢笨的東西,讓她區區放個帕子這樣的小事都辦不成!險些害得本宮也攪和進去。”
“幸好她還算識趣, 沒將本宮爆出來,隻是可惜,沒能一箭雙雕除了玉常在。”
相比林貴妃的疾言厲色, 宜妃臉色則從容的多, 她知林貴妃後怕, 溫聲勸著:“其實娘娘何須這麼冒險行事。”
“戚貴人不恭不敬, 您有的是法子收拾她。玉常在就算眼下得陛下一時喜歡, 可無子無女,就算討了太後關心也無妨, 總是不成器的。”
“您身為貴妃之位,家世顯赫, 又生下長樂公主,榮寵之極, 冒險行事隻會引起陛下的猜忌,反而得不償失。”
林貴妃偏頭看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掙紮, 可她嬌豔的容貌隻默了一瞬, 語氣卻冰冷依舊:“本宮就是不喜歡陛下對彆的女人寵愛,更不允許任何人越過本宮去。”
“戚貴人區區微末之流,竟也敢仗著陛下的一絲寵愛在本宮麵前炫耀, 玉常在又算是什麼東西。本宮生下長樂以後恩寵不如從前,難道就要看著她們一個個的把陛下拉走嗎?”
“還有那個嬈貴嬪,不過是父親得用一次罷了,現在成了主位,都敢和本宮當麵頂撞,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不順意的事!”
宜妃掀眸打量她一眼,柔聲說:“嬈貴嬪本不該越級晉封,是陛下想抬舉她,這才給了她底氣。身在後宮,若是和低下的人較量,那是永遠也較量不完的,不是這一批,年後也會是下一批,美人層出不窮,娘娘何不想開些。”
說罷,她順其自然換了話題:“如皇後娘娘一般,雖然無子無女,家世中庸,可身為皇後,隻要不犯什麼大罪便永遠是皇後,是母儀天下的正妻,底下的人再怎麼鬨,終究也得聽皇後的。”
“少在本宮麵前提皇後!”林貴妃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去,“皇後又無子無女,不能為陛下誕育皇嗣,如何配得這個位置。身在後宮,不爭不搶難道陛下就會喜歡了不成?”
宜妃看著林貴妃的眼睛,隨即低下頭順從道:“娘娘說的是。可娘娘總要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不是嗎?”
“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位置,還是同一批又一批的年輕麵孔爭奪寵愛。”
她語氣頓了頓:“輕重緩急,娘娘定是比臣妾還要明白。”
“若是娘娘當真看不慣底下那些蹦躂得高的,”宜妃自然地說著,“手下收攏幾個可用的人,敲打一番,讓她們去做,豈不是更好?”
林貴妃狐疑地看著宜妃,半晌,才神色倨傲的向前走去:“你說的不無道理。”
“本宮生下長樂後恩寵漸薄,又進宮了這麼多新人,的確是操之過急了。”
“索性李美人擔下所有罪責已經進了冷宮,派人將她處理乾淨,彆讓她再開口說話。”
戚貴人死後,屍體會葬入妃園陵,生前所住的醉雲館也會被裡裡外外收拾一遍,做場規模合規製的法事。
先前還熱鬨的醉雲館一下子冷清下來,因為死過人,活人恐怕沾上晦氣,連一點人氣兒也沒有了。
先前在醉雲館侍奉的宮女太監,除了被處理的紅螢和上值的太監,剩下不相乾的都會重新回到掖庭和內侍省,戚貴人從前的貼身侍女秋斐也不例外。
宮女們都要被掖庭來的嬤嬤帶走,秋斐站在末尾沉默地抿唇,看向被封起來的醉雲館,最終什麼也沒說,斂下眸跟著嬤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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緲雲塢內。
霜惢扶著沈霽回到如今隻住了她自己的春瀾宮,偌大的緲雲塢靜悄悄的,好似人人都知道自家主子出了什麼事,她坐在圓桌前攥緊了拳,心口仍然砰砰跳得急促,仿佛要從喉嚨裡出來。
竹雲館那頭隱隱約約傳來內侍省和掖庭遣來領宮人的聲音,又有專門的人來清理收拾李氏的東西,雖說李氏是咎由自取,可這種人去樓空的荒寂還是不算好受。
何況她很清楚,李氏再毒也隻是個欺軟怕硬的小角色,她縱然不喜歡自己,平素時常給她臉色看,可到底不敢下死手,更沒這個膽子。
想要她命的人,是林貴妃。
入宮前,她總是自負自己見識足夠多,足夠心狠,也足夠了解男人,進宮便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要踏著屍身血海享受榮華富貴的。
可她高估了自己,也小瞧了後宮的險惡。
今日在醉雲館,屋內嬪妃來了八/九成,可人人都隻是在看好戲罷了,想看看她這個頗得聖寵的人到底能不能脫身,會不會就此隕落。
更有甚者,恨不得把她再往深淵推幾步。
除了皇後娘娘為人公允,竟無一人幫她說話,無一人在乎她的死活。
幸好李美人未曾得手,皇後娘娘在中幫她周旋,若非如此,她百口莫辯。
可見宮中無人幫自己說話是多麼的劣勢。
陸才人擺明是投奔了嬈貴嬪,林貴妃又有宜妃等人,她出身微末,太後又輕易不管事,若沒有信得過的嬪妃攜手,孑然一身,腹背受敵。
這時候,筠雪來報,說張浦親自來了一趟,說是給她帶陛下的賞賜。
沈霽起身出去迎接,張浦躬身行了禮,溫聲道:“陛下叫奴才跑一趟,給您送些安神丸過來,說今日小主您受驚了,又遭遇這樣的事,特賞下來給您安神用。”
張浦親自來送,便說明陛下心裡是知曉她今日受了委屈的,以示安撫用。她屈膝謝恩,讓筠雪將安神丸接下來,清婉的嗓音有些低落:“多謝大監親自跑一趟,這陛下恩典,這安神丸正合用。”
看玉常在滿臉哀容,張浦也猜到是因為戚貴人和李美人一事,才入宮個月的新人,一下子沒了兩個嬪妃,自己也險些被人陷害,哪兒有不怕的呢。
好在陛下到底是信了小主的,這不,還讓他巴巴的來送東西,他垂著眼皮開了口:“宮裡頭人多,隔差五的,難免出點矛盾,小主還是寬寬心,畢竟這日子還是得過下去,您說可是?”
沈霽以帕掩唇,柔柔頷首:“大監說的極是。”
“大監跑一趟緲雲塢辛苦了,一點心意還請莫要嫌棄,拿去喝茶。”
霜惢將一個錦囊悄悄塞進張浦手心,他笑一笑,領著禦前的人離開了緲雲塢。
待人走後,霜惢才笑著說:“陛下果真心裡是惦記小主的,這安神丸名字不顯,卻實打實是稀罕玩意,製作起來十分不易,陛下定是知道您今日受了委屈,怕您害怕呢。”
沈霽垂眸看著這安神丸,卻不曾多說,隻若有所思的淡聲道:“收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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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經曆了戚貴人和李氏的事以後,安生了好一段日子。
一轉眼到了六月底,再過幾日,便是要去行宮避暑的日子了。
這一個月內,陛下國事繁忙,一個月統共來了後宮次,稱得上寥寥無幾。
皇後、安才人和玉常在各一回,旁人再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