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百花小徑因為戚貴人身死的事沒能和陛下一同賞成芍藥,沈霽此後日日都留意著陛下的行跡。
花開花落,芍藥已經快要過了花期,再也不複當初的美景,可太液池湖邊的荷花已經露了花苞,早開的一些,正是含羞待綻的模樣。
今日是一月一次的大朝會時間,陛下下朝的時間也會比平時晚上不少。
政事千頭萬緒,她覺得今日應該賭一賭,是不是能在太液池見到陛下。
沈霽站在緲雲塢門前看向外頭,淡聲吩咐道:“去將班選侍請來一聚。”
院內的宮女立刻前去掖庭請人,霜惢站在沈霽身邊,低聲歎氣:“其實小主也有許多天不曾見過陛下了,今日這般好的機會,真的要讓給班選侍嗎?”
“談何讓不讓,”沈霽垂睫看向圓缸內的荷花,正在沐浴陽光舒展著嬌嫩的花瓣,“我需要幫手和我互相扶持,她也需要。”
“何況今日去太液池,陛下自會見到我。”
班玉雅被緲雲塢的宮人請來的時候,還有些不知所然,不知道這大清早沈姐姐叫自己來是做什麼。
她先是給人行了禮,怯生生地問:“沈姐姐怎麼這麼早喚我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沈霽柔柔一笑,牽著她走到裡屋,讓她坐在了梳妝台前。
桌麵上擺了套樣式顏色不一的宮裙,件件華麗彆致,用料上乘。桌麵的妝奩內珠釵滿盒,絹花絨花數支,單拿出去一個便是價值極為高昂的。
如此富貴迷人眼,比上次看到還要豐富,班玉雅一時有些瞠目結舌。
沈霽輕笑了聲:“這些都是這幾個月陛下、太後和皇後娘娘的賞賜,還有些是彆的嬪妃從前送來的,攢一攢便這麼多了。”
“在宮裡,隻要得寵,衣食住行都是人上人,是旁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富貴,”她輕輕摸弄班玉雅的秀發,露出她一截瑩白纖細的脖頸,“妹妹,你想不想得寵?”
班玉雅怔了一瞬,隨即低下了頭,怯生生道:“姐姐,我和你不一樣。你是天人之資,又如此聰明,這才能在陛下跟前如此受寵,可我是樣樣也比不得你的。”
“我入宮已經幾個月了,陛下都不曾招幸過,可見陛下並不喜歡我。”
“我怕……我怕拖累了姐姐,也怕受寵招致禍患。姐姐得寵,人人都知道咱們關係好,掖庭雖生活艱苦些,日子也算過得去,可一旦我惹了麻煩,那……”
沈霽扶著她的肩頭,語氣和緩而堅定:“西苑的選侍除了我,陛下不曾見過其餘所有人,可這不代表陛下就不喜歡你。”
“與其在掖庭處處受委屈,倒不如放手搏一搏,出頭的機會是要自己爭取的。你若一直平庸,說不定哪句話惹了不對就會命喪黃泉,想活命,命數就得握在自己的手裡。”
她溫聲說著:“上個月因為戚貴人的死,我卷入後宮紛爭,那時候我才發覺,原來宮裡沒有信得過的人並肩而行是這般腹背受敵的事。玉雅,這宮裡嬪妃這麼多,可我隻信你。”
說罷,她轉過班玉雅的身子靜靜地看著她:“你若真的不想,我絕不勉強你,可若是你也有心爭一爭,咱們姐妹便攜手走下去。”
班玉雅看著沈霽的神色,內心也開始劇烈的掙紮起來。
如她這樣膽小怯弱的人,真的能夠得寵,和沈姐姐一起在後宮生存下去嗎?眼下因為沈姐姐的麵子,西苑選侍雖都過得不好,但她也算安穩,可沈姐姐若失勢,她不僅幫不上忙,自己也會墜入穀底。
若是能夠得寵,不僅日子會好過起來,興許還能有說上話的餘地。她出身民間,對錦衣玉食,宮婢簇擁的日子也偷偷向往。
命數要握在自己的手中……
好似想來想去,爭總比坐以待斃要強。
班玉雅遲疑許久,終於點點頭,抓緊了沈霽的手:“沈姐姐,我願意試試,我也願意聽你的話。”
“宮中的許多事情我都不懂,還請姐姐彆嫌棄我,多教教我,好不好?”
沈霽清淺地笑起來,溫聲道:“自然好。”
班玉雅膚色很白,生得十分清麗柔弱。
若說沈霽是江南煙雨中清媚動人的芙蓉,那班玉雅就是雨中荷花,亭亭玉立。
她相貌不算惹眼,卻很耐看,每每害羞膽小的時候十分惹人憐惜。
沈霽為她選出一件水綠色滾雪細紗的訶子裙,上頭繡了極精美的荷花,藕荷色的大袖衫,臂彎搭一條荷莖綠的披帛。
烏發挽流雲髻,粉色大絹花一簪,再配一支流蘇釵,便活脫脫是個荷花仙子了。
人靠衣裝,筠雪和霜惢也被驚豔了一把,不住地誇著。
班玉雅羞澀的看著鏡中陌生的自己,小聲問:“沈姐姐,我這般真的可以嗎?”
沈霽笑一笑不說話。
太液池的初晨不算炎熱,碧柳微風,湖水粼粼,走在陰涼處十分愜意宜人。
渾圓的荷葉上滾著晶瑩的露珠,釣魚台旁邊的荷花已經開了十之有,端的是風景如畫。
沈霽今日穿了一件緋色宮裙,豔如芍藥,在夏日卻瞧著有些燥熱,不如湖藍水綠清新,更襯得班玉雅清新脫俗。
今日天色不錯,不遠處也有嬪妃在賞景,沈霽特意選在釣魚台靠近百花小徑的位置,這裡是一個月前和陛下要賞重瓣芍藥的地方。
陛下若是下了大朝會想來太液池,習慣所致,應當會直接來這裡。
太液池風景絕佳,班玉雅和沈霽並肩而站,看向了太液池波光瀲灩的湖水。
班玉雅的聲音很小,一開口,就被迎麵吹來的涼風淹沒了八九分,可沈霽還是清晰地聽到她說:“沈姐姐,咱們一定能在後宮好好的活下去。”
-
大朝會後,秦淵褪下明黃色的朝服,更換了一件輕便的常服,疲累地摁了摁眉心。
每逢一月的大朝會,事情總是千頭萬緒,格外的多。幸好蘄州水患已經控製住,各地事宜也都處理罷,總算能消停一陣。
張浦端著杯清茶過來,低聲道:“陛下,喝杯清茶緩緩神吧。眼下還有一段時間才用午膳,您可要午憩片刻?”
建章殿的門大敞著,穿堂風灌進來,帶著微微的涼意,倒是舒服些許。
殿內的花早就換了一批,不知哪個伶俐的宮女有一雙巧手,用幾支半開的荷花花苞配圓荷葉插了瓶,鼓鼓囊囊的粉白花苞微綻,十分賞心悅目。
近來忙了一個月,也許久不曾出去透透氣了,秦淵略一擺手,淡聲道:“今日天好,去太液池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