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禦前失儀幾個字,安充衣的眼神頓時發了狠,紅著眼盯向她,咬著牙低聲吼她:“住口!誰允許你這麼說的!”
粉芝立刻低下頭去:“奴婢也是擔心您,這才說錯了話,小主還是少喝些,陛下還在上頭呢。”
“就算是喝多了又如何?宮裡根本無人會在意我,陛下就更不可能會看我一眼了。”
安充衣根本不理會,已經有些醉意的她不如清醒的人那般理智,更多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一杯接一杯的喝著,幸好嬪妃們喝的酒都不烈,喝得多了也不會醉得太快太狠,粉芝偷偷觀察了一眼,看安充衣喝多了也不會鬨事,這才不吭聲讓她繼續喝下去。
班玉雅看了剛剛恪美人那一出好戲,心道日後恐怕又要多一位寵妃,除此以外心裡倒是沒什麼太大的感覺。
玉姐姐已經頗得陛下喜歡,膝下又有三皇子,地位不是那麼輕易能被撼動的,她和玉姐姐聯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誰來她都不會怕。
放下手中的杯子,她餘光往右瞥,隔著神色冷淡的季寶林,正瞧見安充衣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當初在太液池邊上,姐姐曾說過安充衣是林貴妃手裡的一把刀,一定會對付姐姐,還說她會想法子除了安充衣。
今日除夕夜,各宮的心思都在過年上,後宮少人員走動,守備也鬆懈,若想做什麼,今夜正是好時機,可眼下看安充衣這幅爛泥模樣,她那糊塗腦袋能想出什麼陰毒法子害姐姐,也不知姐姐是如何應對的。
思及此,班玉雅稍稍側頭對著身後的秋斐說道:“多盯著點安充衣,彆讓她提前離席。”
秋斐恭謹地應下,站在她身後時不時地看向安充衣,除了喝多了就偶爾出去如廁,倒也沒什麼異常。
恪美人在宴席中段更衣回來,落座在了皇後娘娘囑咐人加的位置上,正在常貴人右側,離沈霽倒是很近。
沈霽不急不慢咽下一口龍井蝦仁,掀眸看過去,正見恪美人也朝她看過來。
新人入宮,落在她身上打量的目光可不少,無非是想觀察觀察她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好不好相與,畢竟日後要共同侍奉陛下,若是個難纏的主兒,誰也不想站上一身腥。
可恪美人誰也不看,唯獨先看了沈霽,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宮裡有名有姓的嬪妃不少,她落下後先看沈霽,那就說明她最在意的是沈霽,旁人都是次要的。
家世,子嗣都不能讓恪美人最在意,莫非,她最在乎的是恩寵嗎?
對上她探究的視線,沈霽並不退讓,也不躲閃,隻嘴角噙著淡然又疏離的笑意看著恪美人,直到她率先挪走視線。
恪美人雖然才剛及笄,年歲尚淺,可她方才在殿內舉止大方,絲毫不扭捏,和沈霽對視的時候,眼中亦沒有一絲退縮,反而十分冷靜,可見是個很有自己主意的人。
這樣一個人物,又是如此性子,注定不會是個簡單的角色。
自恪美人出現後,年宴上嬪妃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去了,後宮姝色三千,玉婉儀可謂絕色,可恪美人美貌,也隻堪堪在她之下。
但恪美人卻勝在不比玉婉儀已經生過三皇子,恪美人年方十五,正是最鮮嫩的豆蔻年華,又有新鮮勁,往後這宮裡誰最得寵啊,還說不定呢。
夜色漸濃,九州清晏的歌舞升平,觥籌交錯也在除夕宴的末尾停下。
秦淵今晚被許多人敬酒,雖未貪杯,卻也有幾分薄醉,他揚聲說了幾句場麵話,又說對大臣的器重,這家宴君臣和諧,這才著人將大臣們送回去。
朝臣們和要離宮的王爺王妃們逐個來向陛下請辭,陸陸續續都散儘後,便隻剩下自家人。
今夜設宴,陛下晚上定是會歇在嬪妃宮裡,不會獨寢。
雖按著規矩,今日是除夕,陛下該歇在皇後宮裡,可也未必沒有意外。
恪美人初來乍到,萬眾矚目,又是功臣之女,陛下極有可能會給她這個顏麵。
這道理旁的妃嬪明白,恪美人自己也明白。
因此她的心中也時時忐忑著,既期待又緊張地看向陛下,等待著他發話。
殿內嬪妃們都等候著陛下開口,皇後則看向陛下,以眼神示意陛下自己沒關係,柔聲道:“陛下,今夜可要歇在恪美人處?”
秦淵拍拍皇後的手,斂眸掃了一番底下的嬪妃們,視線在沈霽處停了一瞬,又停在了恪美人身上一瞬,遂收回了目光,溫聲道:“恪美人初來乍到,對宮裡還不熟悉,且宮室分得匆忙,想必今日也累了,今晚便好好歇息,明日一早自會有人去明光宮為你添置日用,朕明日也會去看你。”
“今夜朕也有些醉了,就去皇後宮裡歇息了。”
和陛下成婚近十載,該給正室的顏麵和陪伴,陛下從未缺過哪怕一絲,即便是今日,有恪美人進宮,可陛下還是選擇周全了皇後的顏麵。
她和陛下之間雖無男女之愛,可相敬如賓,互相體諒,皇後對此總是感念的。
“是。”
帝後並肩離開,嬪妃們起身恭送,大多數人見侍寢輪不到自己,也沒什麼戲好唱,便陸陸續續離開了九州清晏。
恪美人站在人群之中,看著陛下和皇後一起漸行漸遠,下意識扣緊了手中的帕子。
從家裡帶來的陪嫁丫鬟夕語輕聲說:“小姐,奴婢聽說每逢初一、十五和月底,陛下都是要歇在鳳儀宮的,從未改過,您不用想太多了。”
恪美人恩了聲,終究沒說出什麼:“我知道,走吧。”
子昭還小,宮宴時間長也早就困了,沈霽不打算再停留,扭頭吩咐青檀了兩句,便帶著霜惢和子昭先回了渡玉軒。
殿內的人越走越少,安充衣顯然是喝多了,暈乎乎地被粉芝扶著起身,落在人後慢悠悠走出了門。
班玉雅看著安充衣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剛抬步欲離,就見林貴妃死死看著門口的方向許久,才拂袖離去。
秋斐低聲提醒著:“小主,沒什麼人了,咱們也走吧。”
班玉雅嗯了聲,剛走出側門,腳下便踩到了一塊什麼東西。
她停了步子,將腳下踩到的硬物撿起來,在燈下一照,是枚成色上佳的玉佩。
瞧著,像是林貴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