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百花小徑風景宜人, 這偌長的一條石子路依著太液池連通東西宮,繁花如許,許多人出來走動, 能見著恪美人也不意外。
但林貴妃就不一樣了,她不在宮裡照顧長樂公主, 怎麼反而抱著孩子跑這麼遠, 叫人費解。
莊妃朝著大皇子身邊的嬤嬤們擺擺手, 示意嬤嬤們趕緊將大皇子帶過來,彆等會兒遇見林貴妃再觸了黴頭,惆悵輕歎著:“大好的天兒, 眼看是要辜負了。”
沈霽最是耳聰目明的人, 當下便順著莊妃的視線看過去,了然幾分,略略揚眉笑著說:“林貴妃竟帶著長樂公主出來了,我瞧著,似乎恪美人也在呢。”
一個是陛下新寵,功臣之女, 一個是長樂公主的生母, 唯一的貴妃。
林貴妃張揚跋扈不好惹, 被無端陷害禁足出來更是心緒躁鬱, 恪美人年輕氣盛, 性子高傲,也不是善茬。
班玉雅掩唇輕笑:“咱們彆出聲, 興許還能看場好戲呢。”
她們三人歇腳的涼亭靠近太液池, 隔著幾株灼灼盛開的桃花樹,若非莊妃心係大皇子往那邊看,輕易不會被發現。
林貴妃抱著長樂公主遇到恪美人, 以她倆的脾氣,定然是要對上的。
通幽小徑上,林貴妃抱著長樂公主滿臉怒容,邊走邊罵著:“若非安才人那賤人死得不明不白,還栽贓到本宮頭上,本宮又怎麼會落到今日這個地步!若要本宮知道究竟是誰陷害本宮,本宮定要將她千刀萬剮來泄憤!”
“娘娘,此處不是長信宮,您還是小聲些吧。好不容易解了禁足才半個月,陛下眼見是還沒消氣呢,若是這些風言風語傳到了陛下耳朵裡,那可怎麼好。”
柊梅手中拿著把遮陽傘小心翼翼地跟在娘娘身後,看著周圍不遠處的賞花的人影滿臉擔憂,卻不敢多嘴,隻敢小聲規勸,手裡的傘也隻敢拎在手裡,不敢撐開給公主打著。
自從娘娘被冤枉禁足以後,情緒愈發激憤易怒,時常一句話不對就會大發雷霆,要麼是嘴裡念叨著誰要害本宮,要麼忽而發起脾氣,要麼說著說著就哭起來,甚至有一回,怒火上來,險些將長樂公主從懷裡扔出去。
安才人之死平白冤枉到娘娘頭上,娘娘怎麼想也想不通,愈發覺得有人要害她,有人存了心不讓她好過,又因為陛下的疑心和冷落鬱鬱寡歡,如此悲怒交加,反反複複,雖表麵瞧著還正常,可柊梅是這宮裡最熟悉林貴妃的人,卻知道娘娘她整個人都瞧著不大對勁了。
娘娘禁足在宮裡總是忽然大喊大叫,摔砸大叫,要麼就是哀婉哭泣,看著宮門的方向一站許久。長樂公主這樣年幼,被反複幾次嚇得不輕,前些日子已經到了一看見娘娘就哭的地步。
太醫來說公主是受了心神不寧,受了驚嚇,這時候好好靜養幾日便也無妨了,可娘娘硬是每日都要去看公主,公主嚇哭了,又將公主抱在懷裡哄,公主哭得愈發厲害,娘娘心煩意亂,更是暴跳如雷,這幾日公主哭得久了,嗓子都啞了,著實可憐。
如今這情況本就是慘上加慘,誰知公主日日啼哭的消息傳出去,不知道是誰偷偷謠傳,說安才人的冤魂附在了公主身上,這才致使公主不得安寧,啼哭不止。
原本這些話聽聽就罷了,都是底下人碎嘴子胡說的,可娘娘先是發了好大的火,念叨了好幾天,今日便要帶著公主出門,明顯是將這些話聽進去了,真以為公主治不好是因為安才人索命的緣故。
她勸也勸不住,隻能跟著娘娘過來,隻因娘娘覺著那殺千刀的安才人是死在這太陽邊上的,帶著公主來她身死之地曬曬太陽,要曬死安才人這不分青紅皂白的怨鬼。
柊梅雖是林貴妃的陪嫁,一心為了貴妃和林氏著想,可她也是人,實在不忍心看著年幼的公主一再遭罪,病還沒好就要被折騰著出門,又受冷風又曬日頭,這麼小的孩子,能禁得起多少折磨?
這會兒公主是苦累了聲音小了,等會兒又哭起來,定是要惹得所有人看過來的!
可眼下娘娘喜怒無常,易爆易怒,她也不敢說得太直白,隻能苦口婆心地勸著:“娘娘,您抱著公主走了這麼久也累了,不如讓奴婢抱一會兒吧,您也鬆快鬆快。”
林貴妃厲聲道:“滾開,本宮的孩子本宮自然抱得動!那安才人活著是個不中用的賤人,死了也不安生,看本宮不燒死她,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懷中的長樂公主被這一聲嗬斥嚇得哇哇大哭,分明的小小嬰兒,嗓子卻哭得無比嘶啞,,撕心裂肺,聽得著實可憐。
太液池近在眼前,長樂卻又哭了起來,原本正怒火中燒的林貴妃更是惱火,咬牙道:“哭什麼哭!本宮不是帶你來治病了嗎?”
貴妃的儀仗本就人多,在小路上長長的十分顯眼,加上長樂公主這會兒哭起來,想不惹眼都難。
恪美人本是不怎麼喜歡出門的,一來不願意和宮裡那些庸脂俗粉打交道,二也是因為天氣冷,懶得動彈。
如今開春了,外頭天好,加上後天就是皇後娘娘要辦的賞花會了,不熟悉宮裡的路也不大好,這才出來走走。
從明光宮出來這麼隨意逛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太液池邊上,早就聽說太液池風景如畫,都走到這兒了,恪美人也想去瞧瞧,誰知還沒走出幾步,不遠處就聽見孩子的高聲哭泣。
恪美人身邊的夕語輕聲道:“小主,如今宮裡的女嬰隻有長樂公主一個,可近日長樂公主身子不適,怎麼會出現在這兒?何況她的生母是林貴妃,那林貴妃,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聞言,恪美人隻是偏頭淡淡的看了夕語一眼,嗓音很平:“早就聽說過林貴妃是個什麼性子了,從前的高門貴女,宮中寵妃,最是得意張揚。可如今也隻是個失了寵的嬪妃而已,又才被陛下處罰過,就算再跋扈,又能把我怎麼樣。”
“何況我聽公主的哭聲淒厲又沙啞,十分可憐,長樂公主近日在病中,太醫都去了幾回,這節骨眼不在宮裡養病,跑這麼遠過來,不大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