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 在這穀中待了七年。
千葉沒有一點使喚童工的心理負擔, 就差把一個小孩培養成十項全能之才了。
這些年裡,她嘗試了很多東西, 有成功, 也有失敗。
畢竟對於古代來說, 她的來處雖然不說有多先進——甚至在輪回世界中的分類都是低科技圖景——但畢竟已經屬於知識大爆炸的時代, 很多東西她雖沒有經驗,但耳濡目染也能說出個大概來。
自己試著上手, 半懂半懵地再創造,竟然也能搞出不少有實用價值的東西。
但最叫千葉棘手的還是式微的腳。
感情都是處出來的,式微又實在是個善解人意至極的孩子, 他好像先天就懂如何識彆千葉的情緒,彆說察言觀色了,那幾乎是一種討好千葉的本能。
而且, 不知是因為此處隻有她們兩個,還是說他天生就缺愛缺得很,簡直是恨不得將千葉奉為神明看待了。
將心比心, 她當然逐漸地開始真心為他考慮。
大概因為畸形之處是實在難以忽視的殘缺, 所以她的目光無論如何都會投入到他的腳上。
她還想著他學習高乘的武功——這樣一個擁有一點就通資質的孩子, 於武道有著難以想象的聰穎天賦,這隻腳不該是阻止他邁向巔峰的因素。
但就算千葉備齊了一切, 還是沒有動手術的把握。
靈蛇給了她一株異花,一顆異果。
花中蘊含的生機就不用說了,幾乎是還剩一口氣就能吊住命的奇藥, 那顆異果……
饒是千葉也估摸不透這玩意兒究竟有多珍貴,但是那強烈到近乎於可怕的靈氣卻是她聞所未聞的——據說有些珍稀異寶食用一個便能憑空得到幾甲子的功力,大概指的就是這類東西。
這玩意兒在靈蛇族中估計也是稀奇之物,竟然送了一顆給她,其中承的恩情不能說不重。
但就算有了這樣的保命奇物,千葉心裡還是懸得很,她大概知道手術糾正的原理,這些年她幾乎翻遍自家輪回精靈內部存有的所有漫畫,也找出幾部與醫學有關的,拚拚湊湊算是將整個手術方案都寫下來了,但這種東西又不是看看就會的!
野兔子野鼠甚至是雀鴉類,她都試驗過無數次,但這裡找不到可供她練手的大型動物,彆說人了,就是猴子都找不到一隻。
千葉想來想去,還是不能坐以待斃。
早很多年她就放棄希冀式微那死鬼親爹了,蹲在這穀底也不用想有人會涉足,想要出去隻能靠自救。
關於下海還是上山她想過很多回。
主要是千葉並不能確定這是小島還是海岸。
倘若是海岸,乘船沿山崖繞過去總能找到一個地勢略低可以上去之地,若是能找尋到人煙或是僥幸遇上漁船,都是不錯的結果。
倘若是個小島,這就麻煩了。
她不知道山穀處於世界的什麼位置,也不知道大陸的地形分布,甚至不知道這個世界是否天圓地方,腳下立足之地是不是一顆星球的部分——舊有的知識在對麵“輪回之大,無奇不有”,已經不能帶給她任何安全感。
因為這世界觀的唯一認識隻有“高武”,所以陷入如今的境地,難免一頭霧水、無從下手。
她通過研究穀中植被的分布規律,倒是能夠確定方向;根據海浪潮汐日升月落的規律,也能把握明顯的季風氣候。
熱氣球她試驗過很多次,但實在找不到可以代替尼龍的布料,上去的夢想破滅。
可下海危險係數太高,特彆是沒有方向沒有目標,海上潮氣潮湧,就算是建造一艘結實的船,憑著一個女人一個孩子也沒辦法掌控方向,一旦被海浪推走,就隻能聽天由命。
千葉有意識地培養式微的木匠技術,緊趕慢趕也將一艘能容納兩人與儲存糧的船龍骨結構造好,她已經觀察了兩年海浪規律,打算沒有變故的話,最遲明年她就試著出海。
儘人事聽天命吧。
……
“這便是‘俠刀’隱居之地?”
萬丈懸崖之上,有一行人立於風間,橫眉冷對腳底無儘雲海。
“此處為當地人稱為‘龍鳴淵’,口耳相傳千百年,卻不知是何意。”
一個勁裝少年上前一步,眉目俊挺,意氣風發,朝向側前方之人微微傾身:“義父,八年前俠刀連破江城十八寨,幾乎將狼匪連根拔起,壞了魔道在廣都多年的布置,這才招致魔門八方索命——武林皆知,為躲避雲隱宗追殺,他無奈攜妻逃入海外,至此再無所聞。”
“孩兒經過百般探查,敢斷定此處必然有俠刀蹤跡,本是想著先下穀中探查一番,待有所結果再行稟告義父,如今義父親至,孩兒不敢有絲毫隱瞞。”
他略低頭垂下眼瞼,掩去了眸中深恨,心中自是一股憤懣不平。
他心知義父一向對“天下第一刀”之名耿耿於懷,對俠刀任非凡更是心有遺憾。
暗中追查俠刀下落已有數年,好不容易鎖定了這塊區域,打算找著人後再向義父邀功。
都怪倪虹衣那個賤人,竟膽敢在他身邊安插探子,探得他秘密作為之後,當即向義父揭發,以至於他隻能被迫將此事全盤相告。
未得全功,到底不美。
那當先負手俯視雲海之人英姿挺拔,著玄衣,束高發,豹眼深邃,粗眉斜飛,顏貌威嚴沉穩,氣度雄武霸道,卻不見絲毫狂傲之態,腰懸一口垂地古刀,暗金爍爍,極為非凡。
他並未開口,是另一側一個紅裳的女人巧笑倩兮,接過了話頭。
“隻是八年前的‘天下第一刀’而已,”她臉上畫著妖媚至極的濃妝,腰不及盈盈一握,胸脯卻飽滿至極,微微扭腰呈現出極為動人的姿態,手持團扇輕輕掩了掩唇,斜著眼睛輕點那少年之臉,“八年不敢直麵世人,堪稱懦夫,身有妻兒羈絆,必不複勇武,縱刀技無雙也隻能妄為笑談了,又哪裡是盟主之敵~”
“你呀,到底還是小孩子,不知輕重呢~”
她姿態妖嬈地將手中扇柄輕輕一搖,眉角微蹙,麵上神色似憂似愁,縱是顯然的矯揉造作,依然叫人心馳神往:“盟主日理萬機,若是因你這不明不白的些微小事勞了心、損了神,便就是你的罪過啦~”
一句話看似輕描淡寫,卻徑直將原本的功績歪成了罪過,何等歹毒!
“那是任非凡!”少年強忍怒火,“全天下都想尋到他之所在,隻有我找到了他留下的蛛絲馬跡!”
“俠刀”任非凡,“雲中一雁出,江山共仁義”的任非凡!
素有天下第一刀之稱。
雖然這名頭有一半是基於他之心性之作為確實堪稱“仁俠”二字,因而最得天下人推崇,但是天生武髓,刀聖傳人,刀技確實堪稱無雙。
八年前他是橫亙在所有刀者前方的一座江,無法跋涉,難以跨越;八年的音訊全無,便成了堵在所有刀者心中的一座山,如鯁在喉,無法忍耐。
倪虹衣冷冷一笑:“避世八年,你怎知他是否已成個廢人?”
“少年意氣,為一時不甘勞師傷財,倒是也能理解,”她語聲徐緩,狀似親熱地喚了聲他的名,似在勸解,“醜兒呀,但因噎廢食,懈怠了武道修習當是不該了。”
這就是暗指他為了追尋俠刀下落,連立身根本的武道都懈怠了。
義父生平最恨疏懶之輩,尤其是天賦出眾卻毀於不勤之徒,這字字帶殺是非將他往死裡踩啊!
江源若不是竭力克製,這話入耳就待全身氣到發抖。
每個字眼都聽出了森森的嘲諷。
更彆提“醜兒”這個名,是義父愛稱,素來隻有義父與關係親近的兄長會這麼叫他!
義父江滄海,於刀道成就理應冠絕天下,卻因刀道已有一個任非凡之故,任是再顯赫之人,也隻能屈居其下。
大概隻有親手敗俠刀於刀下,這名頭才得以改換。
江源很清楚,義父自創滄浪刀派,開“天義盟”,這幾年一統東武林,已在風口浪尖,要在義父手下有所立足之地,武功是立身根本。
義父底下義子眾多,最看重的莫過於江源四個——江源年紀最小,最會來事,因而很得義父喜愛,但他資質並不屬最上層,武道九重,他在五重天入瓶頸已有近兩年,難破,難出,不知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