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仙17(1 / 2)

一聲撕心裂肺的鳥嘶劃破長空, 在人的耳膜上刮出幾乎叫人失聰的可怖聲響時,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整座山穀都被震得抖了抖, 一直在天邊凝聚不散的烏雲仿佛一下子就壓低了幾分。

樹木如海浪般打著顫, 天地間在這一瞬間卻幾乎萬籟俱寂, 那不是因畏懼而噤若寒蟬的安靜, 而是一種徹徹底底的死寂。

千葉立在木屋前,垂著手安靜地仰望天邊。

這邊距離鷹嘴崖其實並不算遠, 鳥巢建在半空中,直線的視野會被亂七八糟的植栽切割遮蔽,但如果找到合適的角度, 並不是完全不能瞧見。

而這個聲音擴散開的同時,伴隨有一種氣血翻湧甚至於血脈賁張的痛苦感, 隨之而來的是胸悶、氣急,頭暈目眩, 五感鈍化, 等等一係列的反應。

很明顯,鳥叫聲中潛藏著一些不能為人獸聽見,但依然能作用在身體內部的聲音。

比如說次聲波, 又或是超聲波。

千葉心中更是油然而生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也不知道是在歎息這次世界圖景噩夢般的開場,給自己帶來的坎坷難渡的這七年,還是說惆悵於終於能離得此地,能打開籠罩在她認知前的迷障, 好好地觀察這個世界。

靈蛇與崖雕無疑都是極富靈性之物,是這方天地孕育而出的非人靈物,它們有著獸類能抵達的最強大的本能,也擁有幾乎如人一般能思考有感情的心智。

這麼多年來,與靈蛇沼澤、鷹嘴崖也算是比鄰而居,雖說靈蛇與崖雕彼此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天敵,但崖雕與千葉母子之間確實也沒什麼恩怨糾葛。

所以,不說有幾分情麵到底也算得上是熟麵孔,為什麼千葉非跟這兩隻雕過不去,臨走也非要殺上一把?

也不單單是選擇了靈蛇就與崖雕為仇這樣非此即彼的關係,畢竟對方對她們並未有明顯的負麵情緒;也不能因為彆人不幫你就記恨上彆人吧,崖雕並沒有帶她們上去的義務,說到底被困這麼多年跟人家倆大雕也沒什麼關係……

可是——凡事就不能說到一個“可是”——大概是上一個世界後遺症,千葉對自我意識極端堅持且頑固。

簡而言之,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在看著那兩隻大雕時,總感覺有一種從身體內部很深的地方——類似於靈魂一般的層麵——泛出的,控製不住的厭惡與反感。

她也說不清楚究竟是直覺在作祟,告訴她,不能放過對方;還是說這具身體還保留著些許原主的本能,是“她”看對方不慣。

無論如何,這並不是一種淺淡的可以排解的情緒,而是不斷縈回不斷積累、每一次見那兩隻雕都會控製不住濃鬱膨脹的複雜怨念。

千葉睚眥必報,唯一學會的一種隱忍就是引人入彀徐徐圖之,直到人萬劫不複才罷休。

所以,她既然有能耐,為什麼不殺殺看?

現在她就這麼平靜又期待地等待著後續——胸腔中潛藏著什麼未知的東西,一直在蠢蠢欲動地試圖翻湧出來,就像是要解開什麼謎,但這種情緒似乎並非她所有,所以她忌諱於碰觸它、解析它。

千葉甚至在心裡慢慢歎了口氣,所以,身穿就是麻煩啊。

原主是死得透透的了,精神消散,意識泯滅,靈魂蕩然無存,但這並不說原主一點影響都沒有遺存,因為身體本身是有記憶的。

這顆心臟,這個大腦,還存留著前一位主人的情感與記憶。

如果非要解釋的話,大概是同一套硬件換了不同的操作係統,兩套係統同樣能匹配硬件但不能相容,所以後者並不能解讀前者的數據流,隻不過,有些特殊情況,比如說產生強烈共鳴的時候,數據流產生錯亂,叫後者以自己的方式解讀出了某種意思也說不定。

千葉立在那胡思亂想,思考得太過入神,連某些人忽然靠近都沒及時反應過來。

她在意識到進入視野的這個男人是誰之後,確實有短暫的愣神。

下意識扭頭望向已經傾巢出動空無一人的營地,沒想到這人竟然沒隨著自己的義子們過去,不免疑惑:“盟主竟如此放心嗎?”

那些人在做的是多麼容易死人的事。

崖雕本來就跟他們不死不休了,今日已經到最後收線的一步,怨恨也就更為深重,種種設計一環扣一環,全是奔著至它們於死地的算計去,可誰能保證崖雕在孩子被挾持之後,會冷靜理智地與人討價還價,而不是徹底發起瘋來?

這些小崽子自以為得了妙計,誌得意滿,信心倍增,更想著要在某些人麵前露一個大臉,傻乎乎地就去拚命了。

卻不知道就算是成功挾持了小雕,就算大雕投鼠忌器,他們又能逼大雕如何就範?

趁此機會去摘長生草,趁機進入裡麵懸崖看看那所謂的遺存?

然後呢?

把小雕還回去,然後承受大雕的報複?

還是說,殺死小雕,儘可能重創大雕,然後再承受大雕的報複?

到最後還不是要靠他們義父來救場……

“大小姐也挺放心。”江滄海平靜道。

倘若他幾個義子陷在裡麵的話,她唯一的孩子也還在這個泥沼裡麵打轉,兩者當是沒有什麼差彆。

千葉聽出話裡有話,不含任何意外的眼神淡淡瞥了瞥他。

眸底蘊著柔軟的細流。

有若春風化雨的細膩靜美,又如清波蕩漾的溫柔動人,豈止是叫人怦然心動,若說叫人因此生了心魔,也輕而易舉。

千葉還真不怕,她將這些年煉出的最毒辣最狠戾的蠱蟲教予式微防身了,被動式的,對他本身無害,但循殺機而出,隻需要短短幾息就能將一副血肉蠶食成骨架,無孔不入,擋無可擋。

是人的話,對於那些能內息外放護體的強者,或許一時難以破防,可是對付大雕,身體再強勁霸道,也是毫無阻隔的血肉之軀——畢竟崖雕最可怕的是那身硬羽,極為堅實,可謂刀槍不入,所以人會感覺棘手,但對於蠱蟲來說,硬羽說到底還是有機物,它們照樣能灼燒蠶食。

所以千葉不懼怕式微會遇到危險,真到了絕境,那些蠱蟲比任何人都要保險。

她其實也有想過,為什麼將這麼危險的事交給他,而不是親自操作確保萬無一失……

大概除了鞏固人設的需要——簡而言之就是犯懶——便是確實對答案已有隱約的預感了吧。

她覺得自己能從那兩隻大雕身上找到什麼答案,可是,又懼怕於從它們身上得到某種真相,而且沒有親眼見到之前,更不能下準確的定論,一切糾結在一起,也就有了叫人頭疼的複雜程度。

她都已經習慣性把麻煩事甩給式微了,並且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

此刻,麵對某個人隱含著質問的話語,她也沒有絲毫動容:“因為並沒有值得妾身焦慮之事。”

江滄海眼瞳深邃,眸光如電:“大小姐是這樣以為的嗎?”

千葉微微一笑:“盟主難道不是如此以為?”

她頓了頓,又道:“孩子多了,想來就會有很多教育的煩惱,對於盟主來說,或許任何險境都是好事,畢竟可以充當磨礪孩子的工具……”

一個稱謂什麼都不能代表,所謂的義父義子,大概除了個名頭,除了賜個名姓,在嚴苛的階級地位差距麵前,也就無所謂什麼情感上的負累——所謂“風霜雨露皆是君恩”,先是君,再是父,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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