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仙44(1 / 2)

為什麼鶴鳴會對這麼一個灰撲撲的家夥感興趣,這就要說到強者的“光輝”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了。

呼吸心跳的頻率, 肌肉彈跳的力道, 甚至是毛孔散發的氣息,就算表麵看上去再普通, 在微觀的領域中會顯露出足夠的不同,小金徹底蠱化之後, 對於能威脅到自己的事物更為敏感, 眼前這個看不清麵目的人在它的認知中, 就如同一輪黑色烈陽般可怖。

那是一種熾熱膨脹到近乎炸裂邊緣, 卻又透露出隱約晦暗壓抑的張力, 人山人海之中各種駁雜的氣息會使小金的感官紊亂,但正打個照麵, 若是還沒發現異樣,也就愧對千葉多年來在它身上花費的工夫了——既要叫它更為強大, 又要叫它可控,加之小金本就是堪稱天地造化的異獸,“煉蠱”的難度係數不言而喻。

小金至今沒暴起,最主要的是未從這個人身上窺探到任何的敵意。

說來叫它也感覺到驚異的是,在一條蠱蛇的認知中, 一個如此強大可怖的威脅, 竟然是無害的!

鶴鳴雖說沒法像他哥一樣與小金心意相通, 畢竟千葉是以式微為主煉化的小金,但他有姮術的天分啊,千葉當初也感慨過不可思議, “魂穿”所生下的孩子總不可能說還有基因優勢,於是隻能說是冥冥中的奇跡了。

所以,本來對獸類就有一種神奇的親和力,再加上打小就是他哥與小金看大,雖不研蠱術,但看過多了也有幾分熟稔,就如通靈一般,小金一舉一動他都能領略出意思,小金的情緒波動他看一眼就能明白針對何事何物。

叫小金好奇的東西,當然也更容易引動他關注。

當然江小公子可沒小金那麼溫和了——小金好歹背了個不主動傷人的禁製,而他最擅長的就是惹是生非。

對他來說,眼前這個人可實在太有意思啦!

灰袍披身,本就是低調不起眼的著裝,整體都十分瘦削,帶著一種近乎營養不良的病態,鬥笠遮臉,不知是出於不想叫人認出來,還是說無顏示人的目的,安靜得過了分,但這種冷淡並不能掩蓋他身上捉摸不透的氣勢。

巍峨的山宇被剝離了附加其上的土壤與植栽,便能說那就不是山了嘛?

奔湧的江河在前行的路上分化了無窮的支乾,便能說那就不是江河了嗎?

他明明曾與這天地融為一體,他頭頂著天,腳踏著地,以浩然之氣聚胸中氣象——縱然那口氣後來散儘,頂天立地的脊梁在歲月中磋磨折斷,殘留在他身上的依然是能叫人為之動容的氣魄。

鶴鳴看出他對自己的無動於衷,也看出了他身邊那些人各異的神態,有好奇的,有忌憚的,有恐懼的,甚至還有深深厭惡的。

這如何能不叫他感興趣?

“你為什麼不理我?”小公子高高挑著眉,抬著下巴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佯怒道,“醜八怪!”

他總是知道怎樣才能惹怒彆人,叫人恨得牙癢癢卻舍不得打他——他身側的大蛇也像是在配合他的氣勢,龐大的身軀拱起,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勢虎視眈眈地俯瞰他們,似乎對方一動就會暴起。

在場莫瑾包括聞人青兩人都是倒抽一口冷氣,緊緊鎖定了任非凡。

不同於莫瑾是唯恐他不惱怒的快意,儘想著俠刀暴走,最好能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東西一腳碾死;聞人青兩人則是生怕他有什麼過激反應,將人家的小公子打一頓還是次要,觸犯了天義盟就不好了事了。

但轉念又想,任非凡來東武林,不正是去洛河尋天義盟要個說法的?

他的妻子嫁與江盟主,他的孩子認了彆人做了父親,他與江盟主本來就同在刀道頂峰,隻未有交手,有了這些糾葛那就更不用想和平共處了,所以,好像一開始就注定沒法善了?

……一點都不叫人安慰啊!

被囚禁多年的俠刀心性肯定有變,他會如何對待心愛之人彆的男人生下的孩子——特彆是當對方主動來撩撥之時?

心頓時被無形之手死死攢緊。

至於旁人,從近距離圍觀天義盟“神獸”的震撼與激動中脫出思緒了,才發現了某種奇怪的氛圍,雖不知因何至於此,但也是情不自禁皺起了眉頭。

僅僅因為彆人半遮著臉就道人家“醜八怪”,真的好嗎?

雖然他自己好像確實美得過分了一點,看彆人都醜或許也是免不了的事……

但這就是教養問題了好麼!

鶴鳴眼角餘光掃了一圈,心中興趣倒更為濃厚。

他生有一顆七巧玲瓏心,大概是由於姮術天賦的緣故,對人的情緒十分敏感——畢竟人也也脫不開動物的範疇——在場所有人的微妙情緒他都摸得很準,唯獨眼前這個男人,顯得格外淡漠了一些,沒有喜怒,沒有反駁,甚至堪稱完全的無動於衷。

有意思。

江小公子翹起嘴唇,露出了惡魔般的笑。

……

江源確實就在仙陽附近,被上麵催著要去把鶴鳴逮回洛河的時候,還挺不樂意。

小公子到底有多人嫌狗厭,但凡與他相處過片刻的人就能清晰感受到這個事實。

生來聰穎多智,又擅察人心,偏偏他這種難得的本事放在如何鑽營叫人破功方麵!

他最喜歡乾的是就是揣度你的底線,然後用儘手段在你的容忍度上來回踩踏,試探你的耐性,挑戰你的臨界,叫你太陽穴都恨不得爆炸,卻又並未到爆炸的極限——與他計較吧,總歸是一個孩子,不與他計較吧,要氣得個半死。

最可恨的是,把人折騰瘋了之後,還老喜歡頂著一雙美麗朦朧的眼睛,顯示他的無辜,簡直連那張繼承自他娘的盛世美顏、都沒法拯救他帶給人的崩潰之情!

天義盟上下大概也就他爹他娘他親哥不敢動,其餘哪個沒被這小祖宗折磨過?

江源怏怏不樂地循著手下的信趕過去逮人,還想著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叫他乖乖隨自己回去,剛見著人,還沒來得急與人說話,就被眼前的場景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啊!!

這熊孩子!!

那也是你能上去挑釁的人麼?!

你要知道人家就對你瞥個眼神,就夠把你劈死個九回十回的!

江源頭毛都快炸開了,老遠的地方就跳下馬來,幾乎是一把拔出腰間大刀,整個人如箭般射了出去:“小寶兒?!!”

熊孩子蹲在一邊,還知道要離戰局遠一點,笑嘻嘻地驅使著小金往上杠,黑色披甲的大蛇威武強橫,尾巴一掃就是人仰馬翻,場麵極為狼狽。

灰袍人頭上的鬥笠已經落在地上,被蛇身碾作粉碎,花白滄桑的頭發下,一張與舊時模樣沒有多少改變的臉,隻是更添幾分歲月中無言的靜默,垂手立在那裡,隻是冷眼看著大蛇張開足夠人高的蛇吻,朝自己無聲嘶吼——他看上去不氣也不惱,渾身情緒也無任何變化。

可熊孩子歪著頭看他,還在那嘖嘖笑,語聲輕蔑又充滿了事不關己專戳痛楚的可惡:“長這個樣子,為什麼還要藏啊?無顏見人嗎?這可就稀奇了,既然有臉不如無,怎不見你去死呢?”

一個字一個字就如雷霆驟雨般往腦門上砸,立地崩潰完全不足以形容江源胸腔中奔湧的絕望,自從天義盟有了鶴鳴,他才知道當初他年少氣盛頑固自我折騰彆人的時候,到底有多叫人嫌棄,但鶴鳴比他當年的所作所為,顯然還要惡劣千倍!

萬倍!!

到底要多嫌自己活得太長,才如此迫不及待地去尋死啊!

江源都要眼前一黑,控製不住大喊:“刀下留情!”

同一時間是莫瑾隱含著慍怒的叫聲:“姐夫!”

任非凡麵無表情,除了一時不備為蛇尾掀翻了頭上鬥笠外,倒也沒再叫蛇近身。

他的步法極為奇特,明明像是隻踏出一小步,便如瞬移般身在另一側,如此迅疾的速度,即使是小金都應接不暇——由於追蹤不到目標,隻能展開大範圍的攻擊,攪得塵飛土揚。

江源看到這樣的場景哪會不曉得是熊孩子惡趣味發作,小金樣子雖生猛霸道但並未造成實質性傷害,但你要玩耍也挑個合適的對象啊!

何必去挑你爹娘的心腹大患?!

硬著頭皮躍入場中,眼見任非凡未出手,他也不好出刀,趁著場麵沒有更糟糕之前,果斷把矛頭衝向小金跟熊孩子:“寶兒——彆玩了!!”

他躲過小金不分敵我的一擊橫掃,氣急敗壞道:“夫人叫我帶你回去!!”

鶴鳴臉上慢慢露出了遺憾的表情,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吹了聲長長的口哨,就見那青墨色巨大的蛇忽然之間停止了動作,回過身遊過去又將小孩兒頂在頭上,瞧著一番溫馴服帖的樣子。

江源扭頭看著灰袍人心一緊,但又想到,全天下都知道小金本是式微的寵物,一人一蛇情同手足,大概這就是任非凡沒有下手的原因——但這麼說來,他又始終還在惦記著式微?

“抱歉,孩子頑劣,請您見諒。”江源拱手與對方致歉。

無論如何,這都是與義父一個級彆的高手,還是夫人的前夫,兩層關係在,總不好過於失禮,想想真恨不得將熊孩子抓過來狠狠打一頓屁股。

“這是一句‘抱歉’就能了解的事麼?!”莫瑾的聲音透著一絲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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