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斯莫爾地處大陸最東麵, 是塞勒斯家族世代盤踞的領地。
由於外界對此地存在偏僻與貧瘠的固有印象, 又因阿比斯莫爾被一個故步自封的家族所掌控, 一向遊離於大陸的爭端之外, 逢著血獅皇室的權柄幾度更迭始終未被取代的幸運,曾得到先代血獅帝王青睞並賜予爵位與領地的塞勒斯,便獨守著這份舊時的輝煌,冷眼旁觀一切戰亂與烽火。
無人知曉塞勒斯家族有著數不儘的黃金與寶石礦藏,直至如今,礦藏之上遮天蔽日的森林與蜿蜒寬闊的河穀依然顯得極為原始,並不被其主允許開采。
城鎮與村落隻能分布在狹窄的土地上,瑟縮畏懼的民眾如不知疲倦的騾馬一般辛勤勞作,仍被侍奉塞勒斯的鷹犬們奴役、搜刮,創造的所有財富均進獻於主人, 隻能留下勉強維持生計的口糧,海邊的鹽地更是生活著大量窮困潦倒的農奴,雖說因鹽而帶來內陸的貿易, 但由於崇尚封閉的塞勒斯製定的繁重商稅, 阻絕了更繁榮的商貿的可能。
廣闊的海岸線上有平坦的灘塗,也有陡峭的石崖。
海水將連綿不絕的礁石群侵蝕得坑坑窪窪, 然而在那片高大得形似鷹身人的石崖頂部, 坐落著塞勒斯的城堡。
城堡下的巨岩被海風浸潤出慘白的色調, 頑強的植栽在充盈著鹽分的岩石間依然鬱鬱蔥蔥,那古老而恢弘的堡壘生長著比黑岩還沉重的色調,猶如陰影般沉壓壓矗立, 每當海上暴雨侵襲,雷電與怒濤交加,重重打在崖壁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那頂著城堡的鷹身人石崖就具備了某種魔幻可怖的形象,叫人恐懼而敬畏,久而久之這座城堡也有了風暴堡的彆稱。
天光隱現,為夜色浸沒的海域波濤起伏,巍峨的風暴堡仍被海霧掩蓋。
石崖的底部,由石塊砌成的道路綿延而下,有隱約動靜遠遠傳來——承載著重物的車廂拖壓過地麵時、車轅發出岌岌可危的咯吱聲,接連不斷的馬蹄聲與金屬摩擦發出的鏘然細密交織,粗糙的皮鞋踩著路麵前進時發出細碎又沉悶的聲響。
日夜兼程的車隊慢慢行來,顯然因這段旅途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全身披掛的騎士持槍開路,最前方的馬車最為細致,木製的車廂以黑色的幔布遮得嚴嚴實實,其上甚至還掛著鑲有薔薇銅紋的家徽,後方的馬車載得滿滿當當,敞篷的車廂全是些封嚴實的箱籠,車輪都像是能要陷入岩石地麵,跟隨在馬車旁的侍從與女仆一腳深一腳淺,臉上都帶著深深的困倦與乏累,隻有在望向崖上看不分明的城堡時,眼中會閃過些微的好奇與期待。
路的儘頭悄無聲息等候著一隊人馬,盔甲在晦暗的晨光中並不分明,叫它猶如幽靈一般陰森可怖。
騎兵先止步,顯然知道來者是誰,在馬上朝著那些人行了禮,然後極為恭敬地向兩側分開,馬車慢慢駛上前,心跳如擂鼓的車夫畏縮地驅使馬停止。
這時自後方大步走來一個高大健碩的啞仆,他接近兩米高,喉嚨上有曾被十字切割過的深深疤痕,肌肉如石塊一般在身軀上泵實,沒有眉毛頭發的方形臉孔凶狠又怪誕,但是在他小心翼翼俯下身,露出寬闊厚實的脊背跪在馬車下時,這樣可怖的形象竟也顯露出幾分忠厚溫和來。
兩個年輕女仆匆匆趕上前來,垂著眼睛恭恭敬敬等待著主人下車。
車廂門從裡推開,先下來的是一位褐色頭發的美貌女子,穿著深紅色的裙子,披著繡有薔薇紋章的鬥篷,神色端莊而靜穆,顯然是貼身女仆。
緊接著探出身子的就是那位年幼的小姐。
她踩在啞仆的脊背上,啞仆便俯跪得更低以方便她踩到地麵。
她長著一頭銀星般柔軟閃亮的長發,冰藍的眼瞳猶如最乾淨的水泊,細膩的肌膚冷白得像是透著光,就像本身就是為最柔軟的天光所凝聚而成,即使為絲絨的兜帽裹得嚴嚴實實,那非人的美貌依然帶著夢幻般的美感。
她慢慢抬起頭,所有看到她的人都有瞬間的心悸,隻覺得就算死亡在此刻降臨,也該是甜美而迷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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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隊幽靈般的人馬慢慢散開,走出一匹黑色強健的馬,騎手穿著繁複華美的服飾,紅色絲絨披風繡著精致豔麗的紋路,垂眸望下來的的神情傲慢又冷漠。
——千葉見到了她八年未見的“兄長”。
那是一種近乎病態般的傾頹與懨懶,相較於她如同花骨朵般還柔軟稚嫩的顏貌,年長者的五官更為張揚,就像開到盛極的花朵般更為光輝絢爛,僅僅一眼注視,就能叫人心驚肉跳,控製不住地要傾俯於那震懾人心的美色之中,隻是大約身懷某種隱疾,他眼底的青黑痕跡十分明顯,缺乏睡眠使他的眼角眉梢都隱帶了深深壓抑的煩躁與暴戾,氣質也有種病入膏肓者一般的蒼頹與死氣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