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拉尼亞不會將期望寄托在旁者身上,她在判斷出就算跳出冰雪之域,也難以在侵蝕抵達前逃脫後,條件反射地抬手撒開了自己初步構築成形的領域。
——星光如同流水一般淌落下來。
相較於熾白之色侵蝕的速度之快,她的領域降臨得近乎於緩慢了,那種速率就像河流潺潺一般,柔軟而細膩,領域張開的範圍也不龐大,反而十分精巧,它像是有生命有自主意識般卷集攏來,在熾白抵達之前,纏繞到她身上。
黯淡的背景帶著灰蒙蒙的霧氣,像是填充著生靈無意識海洋縫隙的虛無,連光與影都不存在,又像是區分不清真實與虛幻的混沌,不,並不是空無一物,她的衣袂席卷的夢境之中,虛無縹緲的灰暗霧氣裡,影影憧憧鋪陳開的,那是星辰的投影。
星辰會發光,投影也會發光,但是投射在夢境中的影子,卻是一種隻有造夢主能汲取的力量。
維拉尼亞的夢境是什麼?
時空之間永恒的罅隙,虛無之中無儘的長河,那裡是她長眠的所在。
到底是會同化一切的虛無更可怕,還是會被強行侵蝕與緘默的熾光更糟糕?
呼嘯而至的領域與她的撞擊在一起,並未出現劇烈的震動,一切都仿佛一場默劇般悄無聲息——相較於純白教皇經營已久且牢固堅實的領域,維拉尼亞臨時構築的夢境顯然落在下風。
就在維拉尼亞思考要如何快速增強自己的領域扛住這一劫時,第三道力量卷入爭鋒。
純白的信使頂著美麗的大角躍入交鋒的漩渦,它隻來得及抬起頭,用那雙純澈的藍眼睛看了維拉尼亞一眼,就被熾光與虛無瓜分,身軀瞬間失色化為灰敗,生命的光火熄滅之時,它的身軀化為一蓬雪花綻開,飄落。
白鹿依然無法放下她,因為過分擔憂,所以在離開之後也要悄悄回轉過來,看看她是否能逃脫教皇的追捕。
在見到她處於下風時,毫不猶豫地跑了出來——它顯然並不介意犧牲自己,當它死去之後,靈魂回歸主人身邊,又將在冰雪之主的聖域中重生。
但它被殺死的事實顯然觸怒了冰雪之主!
鋪天蓋地的暴雪陡然砸下,徹骨的寒冷瞬間侵襲而來,每一粒雪花之中都是阿拜斯的偉力,每一縷寒風之中都是阿拜斯的意誌,一切都被凍結,無論是燃燒的破碎的天宇,還是崩塌的陷落的冰原,連光也被凍結,唯有冰雪在蔓延。
純白的教皇忽然之間失去蹤影,就像是畫卷被撕去一部分,帶著他與其領域的那一頁毫無反抗的餘地,被整個兒剝離出冰雪之境,空白的場閾馬上由增生的冰雪所填補,有那麼一瞬,維拉尼亞覺得自己也會被排斥出去,但白鹿化作的雪花還未完全凋謝,它的靈魂依然在此,仿佛是眷戀她的氣息般依偎著她,那冰雪的可怕魔力不舍得傷害它,便不可避免地給予維拉尼亞一定的溫柔。
維拉尼亞倒是不害怕被暴風雪凍結撕碎,然而她很快意識到處境不妙。
想要後退,主動離開冰雪之境,但是白鹿的靈魂銜著她的衣角,麵對那透明的純澈的眼睛,她怎麼也無法做到離開。
強大的冰雪魔力與她的夢境很快發生了接觸,初生的夢境完全經不住這種等級的碰撞,構架開始不穩定起來,就像一座房子被暴風雪侵襲、卷集,龍骨鬆弛,支撐不住,未有多久就徹底散開。
冰雪吞去了她的夢境。
但是冰雪無法消釋虛無,風暴也無法蠶食星辰的倒影,維拉尼亞雖然失去了造夢者的權限,但她的夢境卻像是重新找到了根植的土壤,在冰雪之境生根發芽。
永晝中頓時鋪陳開了當阿拜斯沉睡時才會出現的黑夜,但不同於無光的至暗之夜,星辰的倒影為冰雪洗褪去了黯淡的色彩,開始釋放出明媚耀眼的光芒,於是冰雪之境第一次有了星辰之光。
當鋪天蓋地的風雪消退之後,深藍的天空一片澄澈,漫天的星辰都在夜幕中閃耀,那光芒從穹宇一直閃耀到天邊,就如極光一般燦爛光輝,冰雪之主裹挾著此間唯一的寒風與霜雪倏忽而至——隨同祂的出現,鋪天蓋地的寒冷抽吸走此間所有的空氣,取而代之的近乎於真空的靜寂無聲。
祂居高臨下俯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