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脫離小世界的時候, 感覺到十分恐怖的負麵影響。
不僅如此,頭昏腦漲,意識混亂, 情緒錯雜, 一時喜, 一時悲,連看向熟悉的個人空間的眼神都無比古怪。
這並不是基於外力的異化,也不是本質紊亂的崩潰, 隻是因為短時間承接了海量的記憶與情緒, 超過了能承受的限度, 而產生了精神的過載現象。
她的本能告訴她, 可以使用木妖的錨點來還原狀態,或者支撐著去雲泉天池洗掉情緒中的雜質, 但冥冥中似乎就有一種直覺驅使著她拒絕外力乾涉硬扛下去,於是她努力克製住本能,咬著牙自行梳理這些複雜信息。
“南柯”屬於特殊道具,過小世界時她在係統這兒的狀態暫停, 輪回原本的強製性任務間隔是十五天,不過當她在進入小世界中時, 因為性質相等, 所以輪回不會開啟計時, 兩者也不會產生衝突, 但畢竟是道具,也就不會有世界完結之後的結算。
也就是說, 她不會從這一組小世界中獲得任何實質性的道具、技能。
她本來就是為了獲得自己精神方麵增益而使用的道具,並沒期望得到彆的收獲。
她原以為即使有增益也是無形的、不可捉摸的,頂多就是一種感悟, 一種自我控製力的提升,但她沒想到它的影響力會如此之大,甚至於直接影響到了自己的麵板屬性,叮叮叮的係統提示音太過刺耳,即使她現在的一切都混亂至極,這聲音還是準確無誤地傳遞到了她的腦中。
她閉著眼睛癱在沙發上又過了很長時間,直到久不動彈的身體硬挺挺得好像連骨骼血肉都要僵化了,才艱難地爬起來,拍開係統麵板,查看自己的狀態。
首先跳出來的是道具提示。
「名稱:南柯(鎖定)
級彆:A
人為固化的小世界,精挑細選的人性漩渦。
道具描述:總有些記憶與情感是存在價值的,即使這價值是汙染。
也總有些罪惡與渴求是被銘記的,即使這銘記是痛苦。
你知道,該有新鮮的血液與跳躍的心臟來裝飾那些夢境——你,又是誰的夢境?
道具反饋:結算中……」
海倫曾說這個道具類似於一次性強化副本,使用過即作廢,也就是說,雖然有七個小世界,但整組小世界是接替式運轉的,按理說她會接連進入七個小世界,但現在它沒作廢也沒銷毀,隻是被鎖定的狀態,是因為最後一個“欲望”的小世界她沒經曆嗎?
為什麼?
她好像是被強行踢出小世界的,是“欲望”拒絕她的進入,還是說這個道具存在某種限製、又或者缺陷,導致它現在失效了?
千葉忍著腦袋裡的劇痛,條件反射地點了好幾下,發現被鎖定的道具雖然是灰色的,無法再使用,但下麵那個所謂的“道具反饋”卻是有顏色的,微微閃爍的樣子就像是在做什麼計算,但無論怎麼點都沒跳出來什麼話語。
她很快就失去了耐心。
也沒有餘力去深入思考什麼,就煩躁地直接拍開對話框,看彆的的狀態描述。
「人之子
級彆:A
如果人類中還有奇跡的話,那麼奇跡就該是你的模樣。
你的光輝令諸世傾倒,你的名字在萬界都有所耳聞,無論你身在何處,人類所屬之氣運都不會拒絕你。
技能描述1:命運鐘愛你。
技能描述2:永遠的純粹。」
千葉目前有限的腦力運轉,勉強發現這個技能與過去的區彆——多加了一條技能描述?!
她在小世界中獲得的增益竟然讓「人之子」發生了改變?
可是“純粹”指的是什麼?
哪都有些不正常,她艱難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繼續往下看。
「先行者/火種:
級彆:B
你見過光明嗎?
黑暗深淵中不滅的希望,亙古長夜裡照耀前行的明燈,人類文明生生不息的希望。
在紛爭之中,你會成為信仰的化身,你的主張總會得到一呼百應;在絕境之時,你就是生機的代名詞,幸運總會與你如影隨形。
——選擇信仰吧,你心之所向即正確道路。
稱號描述:火種,就必然要燃燒。」
有……區彆嗎?
級彆沒變,好像就稱號和技能描述改變了?
她記得,以前這裡好像還有句什麼……先知與欺詐之神?
千葉使勁敲了敲腦袋,她的思維還沒有搞清楚情況,但就覺得有一種強烈的無形的重量壓到了自己的身上,似乎是責任感?
又或者是某種迫切感?
她又倒回去點“南柯”的道具反饋,但始終是“結算中”,沒跳出來什麼新鮮的話語。
實在是難受,精神的過載已經不局限於大腦,身體都像是要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撐爆,她的五感錯亂,思維停止,理智搖搖欲墜,完全沒辦法維係清醒,隻來得及把自己摔回到沙發上,就喪失了意識。
*
極端的情緒是負累,人類天生就不具備控製七情六欲的本能。
倘若想要掌控自己的情緒,那麼就非外力介入不可,畢竟人類本身就是如此弱小。
所以“南柯”一開始就是個謊言。
它的製造者本來就是一個充滿了惡意且喜歡玩弄人心的家夥。
她本來該在“喜樂”中被所有人的惡意刺得遍體鱗傷,死在最年幼最無辜的時候。
她該在“暴怒”中失控,變成一個滿手血腥的野獸,最後被自己的父母親手處決。
她該在“哀傷”中成為一個被輾轉買賣的女奴,受儘淩虐,死無全屍。
她該在“恐懼”中被聖遺物寄生、掠奪,永遠沉陷在恐懼中直到靈魂磨滅。
她該在“愛戀”與“憎惡”中分裂人格,精神崩潰,親手叩開地獄的大門。
“南柯”可以徹底摧毀一個輪回者的精神。
花如此大的代價得到這個道具,試圖加固自己的精神與情感,結果卻在道具中迷失了自我,毀滅了人格,還有比這更絕望的事嗎?
製造者是如此憎惡著人類,如此鄙夷著人性。
但製造者並不能料到自己的玩具最後會落入一個擁有「人之子」與「火種」被動技能的人類之手。
即使她什麼都不做,光她存在本身就已經是對規則的強烈乾擾。
人世是如此鐘愛她,命運是如此憐憫她,誰能想到呢——她竟能與希望、奇跡相伴隨行。
“喜樂”之中,她雖然無所作為,但她成功抓住了一線可貴的善意,得以被保護,被善終。
“暴怒”之中,她學會了控製,也學會了釋放,雖然仍未擺脫血火與殺生,至少保持住了獨立的人格,未墮落成野獸。
“哀傷”之中,處於絕對加成的魅惑讓她免去了淩虐,且在最糟糕的境地中都找到了能堅守住自我的看守者,令她能在漫長的自我獨白中找到與極端情緒共處的方法。
“恐懼”之中,她的主觀能動性發揮到了極致,她強悍的掌控能力、密不透風的手腕與可怕的人格魅力,叫她居然絕境翻盤,以一個半隻腳已經邁入地獄的破爛身體,幾乎達成了毀滅通靈界的成就,也成功跨越了對於死亡的恐懼。
“愛戀”與“憎惡”之中更離譜,兩個小世界合二為一,兩種截然相反的極端情緒共處於一個載體之身,本來就是個天大的坑,誰代入這副軀體都會人格分裂,最終瘋狂,偏偏她清晰地分開了“愛戀”與“憎惡”,一方麵自他者身上奪取愛戀滿足自身的渴求,另一方麵構建出精神空間釋放自己的惡念,不但分隔了現實與夢境,並且成功在兩者之間找到了平衡。
“南柯”所有的陷阱反過來成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