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琴心18(1 / 2)

這是夢境?還是幻覺?

又或許隻是一段他人的記憶?

千葉感覺到自己意識是清晰的, 但是周圍的一切也無比真切,就好像她真的身處於這樣的環境中,而且她的胸腔中, 也是真的多了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感情。

不舍、眷念, 怨恨、憂愁, 以及認命與絕望……

——這就奇怪了。

她本來在湖畔彈琴釣蛟王, 奏到一半就被拉入了這個場景,周身並不見梅承望蹤影,看樣子隻有她進來了。

她下意識摸了摸臉,發現臉還是自己的, 再看一眼懷中的琴,依然是疏梅落雪。

這就帶給她一種荒謬感, 眼前的場景重演的大概正是“瑤女”成為“水君新娘”的場麵, 現在充斥著她胸腔的感情也正是屬於瑤女的,如果她是真身進入這個幻境,為什麼會受到瑤女影響?但如果她取代的正是瑤女的角色, 為什麼臉跟琴又是她自己的?

不, 很快千葉就發現思維走進了盲區。

換個思維, 作為一個“凡女”,她現在不應該保留清晰的個人意識!

她應當確實被投放進了“瑤女”的身體之中, 且被-乾涉了認知,認為自己真的是瑤女, 現在要被獻祭給水君——但幕後者又叫她保留著自己臉與琴, 用以彰顯她原本的身份,估計是以此達到羞辱梅承望的目的。

隻是幕後者並沒有預料到,她是“凡女”沒錯,但她完全不會忘記自己是誰。

她的意識沒有被乾擾, 就像一個被開啟了上帝視角的觀眾進入戲劇之中充當演員,如果幕後者想叫她重演又或者再演這一段故事,那麼就要接受她擾亂劇本的可能。

千葉並不慌張,她甚至有些期待這個劇本會怎麼在自己眼前展開。

鮮紅的嫁衣層層疊疊鋪展,盛放的鮮花將她簇擁在中央,在力士抬著這架竹筏往前穿過人群的時候,兩旁觀禮的民眾都在此起彼伏地向她拋著吉祥話,隻有一對中年夫婦表情木然跟在竹筏後麵,跌跌撞撞往前走,應當就是“瑤女”的父母了,遠遠的似乎還有個男孩不停叫嚷著“姐姐”的哭喊聲,隻是被人群的熙攘蓋過,很快就了無蹤跡。

她的視線越過攢動的人頭,越過千篇一律假笑的人麵,越過前方唱著高亢綿長的頌神歌謠的巫祝,落在那汪碧藍神秘的湖泊上。

湖畔早已搭起了祭台,各式紅綢與銀器裝扮得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婚禮現場,隻有供奉其上的、當場被宰殺的三牲那鮮血淋漓的模樣,彰顯出這祭祀的血腥與野蠻。

竹筏被抬上祭台,與三牲放在一起,人們爭前恐後地朝她跪拜,祈禱各種各樣的願望——就好像人們都認為,即將成為“水君新娘”的她,也有了幾分“神格”,所以可以接受民眾的跪拜並達成他們的心願。

巫祝開始圍著她轉圈圈,將專門供養的祭神牲畜血撒在鮮花上,模糊不清的“巫語”帶著一種強烈的催眠力量,似乎要摧她就此睡去。

大概是害怕“新娘”在儀式的最後關頭哭喊掙紮、吵鬨拒絕,擾了“水君”的興致,所以要叫她失去意識。

千葉假裝睡著了。

她感覺到什麼東西在祭台上燃燒,當然並未燒到她,隻是在做一種類似於“淨化”“洗滌汙濁”一樣的儀式。

然後熱量褪去,身下的竹筏被再度抬起來,人群呼喊著,簇擁力士抵達岸邊,又漸漸安靜下來,由巫祝朝著湖麵吟誦了長長一段祈神的巫語之後,竹筏被推入了水中。

竹筏搖搖晃晃地飄遠。

驟然響起的歡呼聲中夾雜著一對夫婦最後終於哭喊出來的不舍哀嚎,這大概是“瑤女”對於人類世界的最後認知。

竹筏很快就開始進水。

獻祭的筏子並不會綁得很結實,又或者,人們還會在繩索上故意割上幾刀,以便儘快讓繩索脫落,叫竹筏散裂開,將新娘投入水中,以防“水君並不接受新娘”這一種可能。

淹死新娘——這才是野蠻祭祀的最後一環。

千葉感覺胸腔中湧動的強烈的不甘與怨恨,當時的“瑤女”並沒有徹底昏睡過去,也不是幸運地在無知覺之中死亡,而是處在一種半昏沉半清醒的狀態中,被水漸漸地浸沒!

她的意識想要掙紮著醒來,卻又實在被困頓包裹、無法清明,她在心中痛苦地哀嚎著,卻沒有人聽到她的聲音,她向諸天神佛求助,卻沒有任何神佛回應於她,隻有水,無孔不入的水,一點點滲透鬆散的竹筏,一點點侵入她的嫁衣,一點點舔舐到她的皮肉……刺骨的寒意伴著對死亡的恐懼呼嘯而來,蒙昧中連急促的呼吸都在抒發著濃鬱的怨念。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竹筏無法承受她的軀體,即將徹底散裂之前“吱嘎吱嘎”的聲音,仿佛死亡的預奏。

漣漣淚水滲透眼眶,她妄圖掙紮,不安的手指痙攣著,被珍愛的琴弦劃破了手指,這份痛楚叫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抓住琴弦。

一聲一聲斷續又淒啞的鈍音,就像泣血的哀鳴,在廣闊無垠的湖麵上響起。

我不願死啊!

為什麼死的要是我?!

為什麼死的不是他們!!

琴音有感於她胸腔中難平的憤懣與痛苦,短促的音節中蘊藏的情緒波動是何等激烈、何等淒慘,平靜的湖麵隨之漾起波浪,掠過湖上的輕風也陡然變換了姿態,變得狂躁、張烈、憤怒,晴天轉陰,烏雲蔽日,兩岸草木簌簌瘋狂掉落,琴音如一聲一聲痛苦的哀鳴直衝天宇。

天地亦為之所動!

就千葉這種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個時候的瑤女其實得到了“入道”的機緣,天地間的靈氣都在蒸騰著湧入她的瑤琴之中,但將死的她卻抓不住這線入道的生機!

尖銳與駑鈍這兩種截然相反的聲音從竹筏上麵傳出,散落的花朵在水麵上漂浮開,就像是暈染開的漣漪,鮮紅的嫁衣也隨之飄開,但轉瞬就被水浸濕,帶著她沉沒下去。

水,到處都是水。

水淹沒她的頭顱,淹沒她的口鼻,爭先恐後地灌注她的肺腔,迫不及待地填滿她的身軀,而她的怨恨在將死的這一瞬間上漲到最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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