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越沉越深,越落越暗。
千葉的雙腳觸碰到實地,她的視野中終於有了光亮——那一座巨大而恢弘的水晶白玉宮殿並不能給她帶來更多的震撼,因為立於不遠處的人影有遠比那宮殿更耀眼更奪目的光彩。
你難以用語言去形容一尾蛟龍的姿態,而當牠化而為人,以人的姿態與形象出現,你依然無法用有限的辭藻去形容那非人的美麗。
就好像,“妖”這種生物,在化人的時候,便本能地知曉如何去誘惑人——一切食人的物種,都存在著某種人所無法抗拒的魅力。
她知道那是妖,那是蛟龍,那是一種與自己截然相反的生命體,可還是難以控製微妙的心馳神往。
當蛟王褪去那番高高在上的冷漠、嘲弄戲謔的惡劣,隻是靜靜立在那裡時,他就像造化所凝就的最完美的作品之一,毫無瑕疵。
千葉裝作茫然又呆楞的模樣,任由自己被那種無法抗拒的誘惑牽引著,跟在他身後進入了煌煌殿宇。
夭壽!蛟王出賣他的色相了!
蛟王洞悉人性。
他比誰都清楚人的弱點在哪裡,他其實從一開始就理解“瑤女”的痛苦源自於何處,但親手主導了那一切的他就像是折磨老鼠的貓,玩弄人性的惡意叫他享受於這種掙紮與絕望。
他是知道的——他比誰都清楚。
所以,換一種相遇的方式,“瑤女”會不會對蛟王出現任何的好感?
沒有被人所棄、墮入湖中即將被淹死的恐懼,沒有被妖王迷惑、親手殺死所有人的悔恨,沒有心如死灰眼睜睜看著自己變成活鬼的痛苦……從一開始,他救了她,又帶走她,故事會不會有不同的走向?
千葉分析著蛟王行為的用意,冷靜地思忖,那場奇怪的火大概率就是他助長著燃起來的,自己點火自己撲滅,還想搞個“英雄救美”?
這樣就能叫人對他心懷感激?
然後出賣個色相,以巨大的反差與妖王本身的魅惑,叫人對他暗生情愫?
彆說她了,連“瑤女”都不會如此愚蠢!
從一開始,“瑤女”就不願意墜落湖底、就不願意成為“水君新娘”啊——這與“水君”是什麼樣的存在,毫無關係!
千葉一踏入宮殿,眼前就失去了蛟王的身影。
這抱著琴的身影不自覺地停下腳步,下意識環顧四周,陌生的場景叫她產生了緊張與害怕的本能。
她垂著腦袋站在那裡,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
直到眼前出現另一道身影。
侍女打扮的女妖散落著一頭美麗的頭發,那柔軟的發絲仿佛藤蔓般開滿了精致的花朵。
她神色的惡意非常明顯,眼神中是看待食物、看待螻蟻般的輕蔑,仿佛不理解為什麼自己的主人會將一個凡女帶下來。
“跟我走。”冷冷拋下一句話,她轉身就走。
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這女妖飄忽的腳步。
這條路並不安靜,她能聽到各種窸窸窣窣似是尖笑又似是嘲諷的聲音,能看到各種藥物顯露在外的猙獰又恐怖的形象,那種惡意湧動、黏膩肮臟之感,叫她如墮深淵。
女妖將她帶入一個房間。
以靈泉水衝刷她的身體,丟棄那身浸滿水漬的嫁衣,換上的衣物還是鮫紗,卻絕非透明得近乎羞辱的麵料,是正常的剪裁與款式,同樣柔軟輕薄、熨帖合身。
——然後才將她帶入大殿。
殿堂中極為空曠,即使有樂聲泠泠都顯得冷清。
蛟王高坐其上,正閉目聽樂。
當她放輕腳步慢慢地靠近之時,那雙金瞳猛然睜開,如刃光般掃來。
片刻後他揮手,示意樂師們退下,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為吾奏一曲。”
她跪坐下來,將瑤琴放好……手放在琴弦上時,有瞬間的恍惚,但終究是彈奏起來。
這是一首關於夕陽與湖泊的曲子。
曲意淡淡,情感也淡淡,或許並非刻意以情動人的緣故,琴技方麵的欠缺就有些顯露。
但確是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生機蘊藏其中,與“瑤女”不同,與眾不同。
那是一種純粹的“美”,不過度解讀、不深入評判,僅僅隻是在訴說的美,細膩而溫柔,連同湖畔柔軟的青草、湖水中輕謐的藻荇,連同夕陽無意的餘暉,風中夾雜的花香,都在蒸騰著蓬勃的生命力。
這種新奇感顯然吸引住了蛟王——他盯著她的目光中甚至流露出愉悅:“繼續。”
她一直彈奏下去,彈到雙手血跡斑斑。
還有完沒完了!
千葉惱火。
於是猛然一個瞬間,一根琴弦在指尖崩斷,痛楚叫她呆呆地定在原地,她臉上的恍惚與茫然掙紮了一下,漸漸褪去,再看向蛟王之時,就是純粹的冷意。
蛟王如夢初醒。
他並無改色,隻一彈指,此間所有場景煙消雲散。
千葉再度能感知到周身一切時,發現時間仿佛倒退了,她仍站在台下,聽得蛟王命令“為吾奏一曲”。
她心中本能地怔忪,但麵上沒有片分遲疑,依然作出與剛才一模一樣的反應。
這狗逼!
當玩攻略遊戲了啊,一有不對馬上刷掉她的記憶回退時間!
要不是她的自我意識不受影響,還不被他玩死!
不過,既然知道對方的後手在哪,看她不玩死他!
作者有話要說: 1.06
1.啊,後麵那一塊還有幾段沒寫好,但我今天事多找不到空子補完,隻能把前麵的截斷先按時更新。
2.為了不食言,今天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