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琴心78(1 / 2)

或許是天眼剛發動過的緣故, 千葉的肉眼本就脆弱而敏感,乍一下直麵那僧人的眼,什麼東西進入眼球的強烈異物感更是叫她疼痛難忍。

無數人的生命——不,應該說是無數佛修者所連接起來的漫長生命跨度——在這一瞬間通過對視儘數灌注入她的大腦。

她的識海在短暫的擁擠之後, 霎時擴展來數倍, 硬生生承接住這些可怕的人生記憶與經驗, 但作為載體的眼睛卻承受不了這種程度的刺激。

當下血管破裂, 噴射而出的黏稠血液順著手指縫隙流下來, 蒙在眼前的血網變成了濃重的血海。

遲歸崖急急趕上來,一把拉過她,便見著屋堂之中原來根本是空無一人!

門口的千葉卻像受了重創一般,捂著眼睛的手指已經淌滿鮮血, 人是沒倒下, 但是渾渾噩噩, 並不清醒。

後方蒙眼的僧人緩步走過來。

遲歸崖冷靜道:“你做了什麼?”

僧人慢吞吞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貧僧把自己的眼睛給了她。”

遲歸崖看了他一眼,毫無預料動了動手指, 劍氣驟至——未損傷他皮肉絲毫, 卻一瞬碎掉了他蒙眼的布條。

那隻是一塊最普通最樸素的布條, 並未什麼特殊之處,沒有它遮掩便毫無阻礙地顯出他眼皮凹陷的麵貌,本是眼球的部位竟空洞無物!

“給眼睛”這一語竟然是最基本的意思,他把自己的眼睛摘了出來!

遲歸崖回頭又看看千葉,鬆開手讓她靠著門框坐下來,站在那沉默了片刻, 又問:“她會怎麼樣?”

“她會多一雙眼睛。”妙應大師溫和地說,他並沒有追究對方的冒犯,即便方才凜冽劍氣離自己如此之近, 他也沒有絲毫動容,“貧僧本也身無長物,隻一雙眼睛還有些薄用。現下命不久矣,總要為這雙眼睛尋一個能用它的主人。”

遲歸崖都要覺得佛道這方腦子有問題了:“你佛道沒人了嗎?你就沒有徒弟?她又不是佛道中人,上趕著把眼睛送她?”

寒山寺妙應大師這一脈的瞳術叫做“宿望經”,代代相傳,師者將死便會將自己所承襲的所有經驗連同自己的,一道傳給下一個。

於是它一代比一代厚重,一代比一代遭天譴;妙應的師父用它百年,自己的眼睛才失明,傳到妙應,才六十年的時候,他已經無法視物。

“因為沒人接得住這雙眼睛,也是佛道凋敝,所以多年以來貧僧竟也尋不到一個堪繼之人。”妙應大師歎息,“現下,普天之下能接的,也就‘天命人’了。”

他的語氣太平和,一時竟也無法判斷,他所說的“佛道凋敝”到底是不是在諷刺。

遲歸崖挑眉:“佛子?”

妙應大師答:“伽善走的不是此道,若傳給他,是要壞了他大道的。”

遲歸崖指千葉:“那你就不怕壞了她的大道?”

妙應大師笑道:“‘天命人’佛性甚篤,得天眷顧,她若受不起,那此世便無人堪接了。伽善與貧僧說到她時,貧僧便有此預感。所以,不是山長指使,而是貧僧固願。”

遲歸崖都無語了,他現在是真確定,這些人腦子都是壞的。

也是千葉並沒有修習“宿望經”,無法直接傳功,否則不會用這麼血腥的方式,直接剮出眼睛來交付。

他說:“她要應你們什麼天命?”

妙應大師低誦一聲佛號,麵容肅穆而虔誠:“不為救世,而是繼任。”

*

有多少人的一生?

自“宿望經”創始人千明祖師始,自妙應大師終,漫長的時間跨度中,曾被該瞳術所閱覽的所有畫麵都紛至遝來,在千葉識海裡儘數走了一遍。

可能過了很久,也可能隻是瞬息,她的腦子沉甸甸的,就像是吃撐了,難受得反胃,但又吐不出來,至於消化卻又遙遙無期,但好歹感知在逐步恢複,思維也能夠重新運轉了。

她是怎麼了?

她的眼睛出現了什麼變故?

倒也不是很難理解,因為在這段時間裡,她憑空會了一門瞳術,叫做“宿望經”。

她還憑空多了一段記憶,是妙應大師師門這一脈中長達千年的瞳術經驗。

它並不像是他人所謂的,能知過去曉未來;也不像修道修到一定境界之後,勾連天地明自身吉凶;更不像是她原先的天眼,無法控製發動,也不能辨析畫麵的指向。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像是一種指向明確的預言術。

比方說,她現在就有強烈的預感,她會回天門山!

明明跟遲歸崖說好要去天魔境的,雖然她沒到六合境界,甚至說她連陽神都不是,但是憑經驗她也能猜到,天魔境對她不是大問題,可她現在卻很篤定,自己馬上就要回天門山去,她甚至已經感受到了“朝聞道”中潔淨又恒定的氛圍!

與其說是這“瞳術”有問題,不如說,她覺得自己有問題。

她有什麼理由會回去?!

千葉下意識敲了敲腦袋,她感覺到眼部的痛楚似乎緩解了一些,嘗試半眯著睜開眼,然而眼前仍是一片血色。

很濃重的紅,她都不能確定是自己的視野中就為紅色,還是說,眼睛出了什麼異樣。

隱約感覺到身前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渾然銳芒,另一個通身佛光。

她還挺冷靜,又把眼睛閉緊,忍著痛開口問:“我瞎了嗎?”

佛光說:“檀越不必憂心,待得眼睛適應便無礙了。”

千葉繼續問:“‘宿望經’本就是應天譴之瞳術,大師道‘無礙’認真的嗎?”

天眼勉強也能歸類到瞳術,但它是輪回給的,當然不會應此世的天譴,但是“宿望經”就不一樣了,本來千年之中就累計了此般大的天譴業力,放在她身上怎麼就不會叫她瞎眼了?

雖說天譴是天譴,“宿望經”是“宿望經”,她即便得天獨厚,卻也是因她本就沒有背負業力,這可不代表她有了“宿望經”之後,天網還會對她網開一麵。

規則內規則外的事,有時候就是分得那麼清楚。

“確實無礙,”佛光說,“出家人不打誑語。”

千葉已經確定了自己要承擔的代價,但對方卻說她的眼睛不會有事——那就是說,有人幫她承擔了代價?

她幾乎不用想就猜到是誰了!

銳芒靠近了一些,似乎在正麵直視她的臉,千葉就睜開那雙血紅的眼睛給他看。

遲歸崖說:“你的眼睛變成金色的了。”

什麼鬼?

“金色的,有寶樹紋,”他說,“應該就是佛道的智慧符?”

“不錯。”妙應大師說,“會褪下去,與過去無異。”

千葉沉默了一下:“我與大師有話要說。”

*

“宿望經”驟然變作無法改變的事實,還不是多了個技能的事,而是稀裡糊塗地與佛道又有了過深牽扯。

她是不會信,因為隻有她能接收這個瞳術所以給她——這種說法的。

畢竟有“天命人”預言在先,又有妙應大師給瞳術在後,若說佛道沒有什麼籌謀都說不過去。

或者也可以講,師鴻雪到底在裡麵扮演什麼覺得還是個未知數。

除卻這個,她覺得這個世界的人全都有病。

從梅承望、師鴻雪再到妙應大師,甚至是佛子……全都有病。

這些人從來就是我想給,你需要,而不問你想不想要。

佛子言行稍微妥帖一些,但究其本質,也沒有什麼不同。

雖說作為既得利益者,攢著好處還來糾結不給她選擇,好像很不要臉,但不舒服總歸是不舒服,要不是為此,她也不會跟師鴻雪彆扭到現在。

先不管那些,先緊著重要的來。

千葉與妙應大師一同坐下來,她眼睛前綁著根布條,大師給的,據說有利於恢複。

這玩意兒竟然也是件靈器——比鮫絲還要柔軟輕薄,比玄鐵還要沉鬱密實,不知道是什麼材質鑄就,效果倒是真有,至少她眼睛沒痛得那麼厲害了。

遲歸崖沒進來,大概確定了千葉不會有事,所以也懶得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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