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師鴻雪微笑道:“都是毒瘤,一並解決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吧?”
他在黃泉上待了漫長的時光,卻依然保留著初升驕陽般的張揚燦爛,這是一中很好的品質,特彆是他與黃泉無止境廝殺至今,卻依然未被任何汙濁所染。
千葉說不出話,腦子還是混亂得很。
師鴻雪摸了摸她的頭。
千葉猛地抬頭,警惕地盯著他。
“我們是一個人啊。”他歎息強調。
可是她待這三段時光,卻是三中不同的態度。
千葉知道他們實質上是一致的,卻怎麼也沒辦法混作一談。
想想,“鴻雪”能將她帶來天魔境,也這是與師鴻雪本體的意誌相悖的,說明他們雖然不是獨立的個體,但仍具備一定的自主性。
她認真地盯著這個師鴻雪,問道:“他能不能放棄塑造我?”
師鴻雪莞爾:“‘塑造’這個詞用得挺好。”
千葉麵無表情。
他笑道:“你也知道,他頑固自負到了極點,且對你執著得很。除非他身死道消,否則他都不會放棄把你拉到他認為正確的道路上。”
千葉還沒來得及惱,就聽他繼續說。
“確實很煩吧。”他神情自若地吐槽本體,“老父親似的,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千葉有些意外。
忍了忍,沒忍住,這麼形象的麼?
師鴻雪看著她——他們有相同的臉,可是他的氣質張烈得就像燃燒的火焰,不燙手,是叫人看著也會忍不住明快的感覺。
他說:“但是有沒有可能,你會給一個機會認同他呢?”
千葉還沒想太多,隻是笑意轉為嘲弄,本能地譏諷道:“他需要我的認同?”
“需要的。”他說,“你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在何處?
不一樣在他將她視作第二個蒼梧嗎?
不,應該說,師鴻雪會想要得到彆人的認同嗎?
他執著地所做的一切,不顧及他人感受,不理會他人意願,蠻橫霸道到了極點,他會想要得到彆人的認同?
“你對他有偏見。”他想了想,又笑著歎氣,“好吧,看來希望渺茫。”
師鴻雪對她,隻能說是——一步錯,步步錯。
當年的遲歸崖裹挾著一身無上劍道,流落此界,他自是一眼就看出了這個人的來曆;可是“殷和”,當他遇到她的時候,她是純粹的凡人身軀,脆弱的體魄中折射出來的魂靈卻是何其五光十色,他亦是一眼就被其吸引。
引她入道是惜才,帶尋道心也是見獵心喜,最初教她“萬法皆通”的時候,他亦未想到她與蒼梧不同、與自己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
隻能說他對她的第一印象是錯的,乃至於後麵步步皆錯。
他如往常般氣勢洶洶、一往無前,待得發現問題的時候,竟也來不及回頭了。
她對他已經有了極大的抵觸、反抗、怨念,乃至於厭惡。
可他傾注得太多,設想得太多,既然回不了頭,隻能加諸所有的籌碼,一條黑路走到底。
千葉板著張臉,就算沒動彈,骨子裡也透著一股尖銳。
她說:“他一直要我離開天魔界,因為他的設想裡沒有我的位置,所以不想我留在這?”
師鴻雪說道:“你留在這做什麼呢?他的預期裡,整個天魔境都不會再存在。你多留一刻,都是危險一刻。”
“他對你的預期是將來,他不想你介入這個混亂又悲哀的現在。”
“可是,如果我現在不擺脫他,我就永遠彆想擺脫他。”
千葉漠然道:“他知道我是天外來客,可他想在我身上刻下此世的烙印。”
她不明白師鴻雪看向她的眼神為什麼是這樣明亮燦爛,就好像是陽光照在黑色琉璃瓦上,流轉跳躍的亮閃閃的反光。
“你來得太遲了,真的太遲了,”他輕笑,“如果你早一點,哪怕隻是早一百年,兩百年,他也還有時間,可以與你慢慢交流——就像遲歸崖一樣,或許成為友人也不一定。”
“不……你們一定能成為友人的。他覺得你的想法很有意思,願意予你善意,也很想知道你眼中的世界是什麼模樣。”
“可是,真的太遲了。”
他不僅沒有時間了,他還看錯了人。
“他隻能想辦法把你留下。”
千葉木然地盯著自己的腳尖。
如果——可是沒有如果。
她從來不考慮如果。
“所以,我要為他的錯誤買單嗎?”她問。
“是的,因為他更強,所以他有主宰的權力。”
師鴻雪說著,又忍不住摸摸她的腦袋,在她條件反射看過來的時候又笑了,明晃晃得像是朝陽:“除非你比他強。”
千葉還沒因前一句話而不甘,就因後一句話而驚奇地睜大眼。
什麼意思?
“你又怎知他沒有給你反抗的機會呢?”
到底什麼意思!
她情不自禁直起腰,手指緊緊地抓住扇子。
“界碑……哦,現在叫‘浮世城’,它的時間很混亂,黃泉漂遊在亂流中,其間動蕩周而複始,我需要在黃泉累積的死氣到達一定程度時靠近界碑的核心,這樣才能散去死氣界定這一段時間……但隻要我不叫它靠岸,我們始終漂流在虛無之中。”
腳下又開始震顫,天搖地動的感覺重新回返,巨大的風倏忽而至,黃泉的河水掀起軒然巨浪,恐怖的巨型怨魂在黃泉之上升起。
天地一片靜寂,仿佛真空一般,冤魂身上恐怖的氣息如有實質,瞬間充溢全部的空間。
師鴻雪輕笑的聲音以此為背景傳來:“也就是說,你可以有足夠的時間。”
“有代價的吧!”千葉喊道。
他抓著旗杆,眼中都是笑:“代價就是無停歇、無休止、無間隙的戰鬥。”
“黃泉散逸的靈光就在河下,它可以成為你的補足,但是做好準備——自此永無寧日。”
作者有話要說: 3.16
1.老父親心態的那位,當然不能談……但這個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