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柯冬對於柯夏的算盤毫無興趣, 也聽出來她乾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她在明擺著惹毛白獅軍團與凱撒軍團之後,甚至不惜與黑薔薇家族對敵,將意外所得的“珍寶”在中央總督那裡換了熒星礦的份額, 為了得到新能源的原礦確實可謂不折手段。
這種算計沒什麼技術含量, 純粹是願者上鉤,但偏偏四兩撥千斤,給她走出了一條匪夷所思但偏偏極有效的規避道路。
畢竟最大的風險被轉嫁給了中央總督,柯氏要承擔的相應的遷怒已經無傷大雅。
白獅好說, 畢竟是緋紅星域的勢力,總督閣下絕對無法容忍對方過界,她要擔心的頂多是暗地裡的刺殺;路易斯家族大約會不忿柯氏的愚弄,不過有總督這張虎皮, 能使的絆子也有限;黑薔薇恐怕最難以接受柯氏這種級彆的冒犯, 卻也不會跟柯氏拚命。
這就是柯夏的主意——隻要轉手得夠快, 麻煩就找不上來!
柯冬也不在乎她是否玩火,在商界,膽大心黑算是褒義詞, 柯夏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她要沒這份魄力, 也不可能在中央星域這樣崇尚血統苛刻身份的地方坐穩能源寡頭的地位,而且這次與中央總督的交易背後,也是她將手伸向政界的試探。
以往這種試探可能會遭受程度不小的打擊,畢竟對於柯氏這種純粹平民血統的“企業”來說, 權利階層一向不予通行證,即使柯氏已然是能源界的寡頭級龐然大物,在中央星域真正的“上流”視野中,也不過是小角色, 頂多是不能隨意玩弄而已——但這一回,在總督閣下眼皮子底下都掛上了號,她未必沒有機會。
要知道她可是將白獅之主送到了總督手上!
這份禮物足夠給她換個晉升的階梯。
這運氣啊……
柯夏從忽然覺得後背發涼,莫名的寒意在肌膚上遊走,熟悉的感覺一來她就知道是什麼原因了,克製不住地瞥了邊上一眼。
“反正,無論如何,”她理直氣壯地強調了一遍,“該乾的我已經乾了,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柯冬沒什麼反應。
她有著如妹妹如出一轍的麵貌,可任是誰都不會錯認她們的身份。
不得不說,明明一個是商界寡頭,一個隻是研究人員,可後者的氣場之盛卻要勝過前者太多。
如果柯夏是骨子裡浸潤出的驕傲,由自身強大而產生的自信、擺弄風雲的手腕堆積而出的高高在上,柯冬就內斂得多——可若是這種“內斂”是對大多數事物都無所謂、並摻雜著對整個世界都理所應當的俯視態度,或者簡直可以用輕蔑來形容,而她背後竟還有支撐她對世界報以輕蔑態度的底氣,那就絕對要更為可怕。
沒人想跟柯冬打交道,就像沒人有把自己的心思坦然暴露的底氣。
——因為她能讀心。
單看柯夏這種走到哪都前呼後擁的人,此刻竟然是孤身作陪,就可見端倪。
柯夏倒是沒什麼想要隱瞞的東西,想看就看,完全一副有恃無恐的擺爛姿態。
一係列身份審核之後,兩人進入觀察區。
白星才是柯氏的大本營,但現在白星被盯得緊,隻能轉而將寶物轉移到彆處;明河星上的科研基地比較隱秘,設施也稱不上是高端,又向來作能源領域的研究,要說展開高級彆實驗項目是不夠的,也隻能做臨時“存放”用。
眼前這個說是核心實驗室,其實是研究基地最高級彆的封禁室,針對極危險極具殺傷性的實驗活體時才會啟用,一般隻做觀察之用,雖說柯冬以為,這東西用來圍困“暴君”其實毫無用處。
恒星級的指揮,而且還是戰爭方向的超規格強者,她若醒,遠遠不是這樣幾道封禁就能困住的,而她既然因不知名原因陷入沉睡不醒,那用不用封禁都是一樣。
隻不過對於大部分人來說,用一種符合他們邏輯的思維來處置事物會他們更覺得心安理得而已。
巨大而空曠的房間乍一眼看去是純色,但光滑的乳白牆壁與地麵帶著輻射,這是種對於精神活性具有超抑製作用的物質附著,“薄虹之環”的防護網自上而下如傘般扣下來,各種各樣的射線將這片地域籠罩得密不透風,是看著就會叫人覺得壓抑與心悸的感覺。
柯冬站在高台上往下看,透過猶如水晶籠子般的透明強化牆以及“薄虹之環”,可以清晰看到最中心的立方體。
立方體本身也是不透明的,但柯冬戴的特質眼鏡可以透過壁麵,一覽無餘地窺見其內漂浮在特殊“溶液”中的人。
有那麼瞬間,她都屏住了呼吸。
很難形容立方體中人的模樣,她像是一團光。
最純粹最乾淨沒有摻雜任何顏色的光。
被這樣可怕的針對性封禁措施防範,任何能力者都該受到影響而萎靡不振、渾渾噩噩,而那個本就沉睡的人卻好似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她的容顏依然沉謐,她的身體依然富含生機,那自然舒展的每一根發絲都像是散發著柔光。
柯冬想要看得更清楚,然後突兀的,視野一暗,透視功能消失。
她取下掛在鼻梁上的鏡片看了眼,表麵未受損,但她很快意識到鏡片的性質發生異變。
裡麵好像一下子就空了——芯片層乃至其內的程序與數據完全失效。
“隔這麼遠,還是在那麼多道防護牆後麵,還是免不了受影響……”
柯夏聽到她的喃喃自語,轉頭看去——柯冬的神情看起來是遭遇某種難題的凝重,嘴角卻無意識地上翹著,這叫她看上去有一種叫人毛骨悚然的詭異。
“能看見她,卻無法在腦海中留存印象。任何科技轉接都會失效,也無法保留影像。”
“界暈效應……”柯冬睜大眼睛,就差把自己貼在強化牆上了,“我以為隻是傳說。”
柯夏若無其事地把指甲從自己的牙齒間拿出來——嚇死,她姐這種狂熱到像是要把自己燒起來的神經質,不管看多少次還都覺得驚悚。
“什麼是界暈效應?”
話剛問出口,她整個人都是一僵,隨之劇烈顫抖起來。
她感覺自己的意識海瞬間被打開了!!
思想被強迫袒露的不適感,比不穿衣服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感更為通透。
她不受控製地想起了最初見到“暴君”時的畫麵——對於“暴君”蕾拉,誰會沒有好奇心呢?
即便柯夏知道她很危險,那個不得不用“安息艙”封鎖起來的人,即便沒有意識,處在徹底的沉眠狀態,她的存在本身,也已經是最可怕的武器;更何況,正因為她不能自控,所以她的威脅性比正常情況下還要高得多。
但這依然無法阻止柯夏的好奇心!
她懷著遏製不住的激動嘗試靠近,卻壓根沒想到會刺激成那樣。
最先開始是五感錯亂,就像那個人是一種感知調頻,隻要靠近到一定的距離,就會不受控製地被擾亂知覺——整個被擾亂的過程先緊後慢,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漸漸止息,但這止息並非是消除影響,而是因為所有的感知已經陷入同一種振頻,腦中可接收的所有感覺儘數扭曲,所以無法再覺察到異樣。
與此同時,她精神的警覺性霎時活躍起來,可自主意識卻不足以叫她掙脫這種處境,反而叫她往泥沼之中更深層次地陷落。
她看到了一顆星球的破滅——那顆富含金屬的岩沙死星。
當一顆本就喪失生命力的行星在宇宙中崩解,恐怖的能量自核心向四麵八方釋放,所有的金屬礦物在瞬息之間氣化,整個過程也會綻放出絢麗得近乎於瑰奇的景象。
隻恐怖的是,那副炸裂的景象近得仿佛就在她的意識海中崩解。
精神內核混亂不堪,所有的精神力流都仿佛狂奔浪湧般張狂轟鳴,要不是她身上的“合子環”自行激發,密密麻麻的電流穿透細胞與思維,嘗試喚醒她,並且強行切割出空間環將她隔絕,她的自我意識都得給陷進去。
當時她是憑借超人的意誌才扯回的思維,而正是在強行切斷被共振的精神觸手時,才窺到了些許真實。
“暴君”好像並不是懸浮在她麵前,而是身在那個破滅的星球中央,現實與虛幻重合,那一切是如此宏大又不可思議。
那個女人的真實麵貌與柯夏所想象的並不完全吻合。
美麗的臉龐半掩在金褐色的長發之中,五官的輪廓毫無修飾,所以更顯出一種匪夷所思的……稚嫩。
身形修長,但因為過於單薄,反而有種纖細與脆弱的美感。
那寧靜安詳的睡姿與周身的恐怖風暴毫不相乾,而下一秒,柯夏就顫抖著將“安息艙”又給合上了,她要到對於宏偉事物的恐懼逐漸退散,才能回憶起幾分真實,但她不敢多想。
所以這段記憶十分短暫,連柯夏都不敢過多地接觸“暴君”真身,以匆匆將“安息艙”送入封禁室告終。
當時的柯夏其實是十分懊喪的。
“S與超S之間果然有很大差距啊——蜜莉恩居然還能將這樣的存在從太空漩渦裡撈出來,難以置信!”
“但是蜜莉恩傷得那麼重……該死,我手下唯一的超S已經半廢了!”
“艾黎斷後被路易斯家的兔崽子傷到要害,死是沒死,短期內要恢複也很難……‘盜火者’不用說了,徹底折在那裡。”
“雖然這波狂賺,但損失也不小啊!”
記憶很快被翻完,可控製她意識海的那股力量一時並未抽回,將她還在不受控製蔓延的思緒儘數閱讀了。
“該死!我遲早得給她讀傻!”
“動不動就來!動不動就來!能不能提前打個招呼?”
“柯冬要真能想辦法留下點血液、骨髓、特殊細胞或者模擬出精神力圖譜什麼的,簡直血賺……”
“但她會輕易交出自己的實驗品嗎?”
“風險超大啊……我都賣給總督了,她不會跟總督去搶人吧?”
“不行就把蜜莉恩塞給她,順便讓她看看蜜莉恩的情況!”
“暴君長得有些弱質啊……唔,還是平胸……”
“該死!彆讀了!!”
“柯冬就好那一口,安妮公主那個調調……有點小慌,她不至於真看上暴君吧?”
“彆說,想著還有點帶感……”
“想不通啊,她跟安妮公主是怎麼回事——要真的有一腿也不至於看著安妮公主跟那位糾纏不清……所以到底有沒有一腿?”
“柯冬你這條狗!你這條狗!!”
人的思維瞬息萬變,越是不受控的狀態下發散得越快。
隻是短短一瞬,又像是過了漫長的時光,她如夢初醒一樣回過神來,腦子漲得快要爆開,憤怒地抬起頭,正對上柯冬的眼睛。
那雙碧綠的眼瞳就像是一潭幽深的碧水,突棱棱冰柱刺在潭水深處,不用觸摸就知道是能將人靈魂都凍結的寒意。
柯夏臉都綠了。
倒不是因為自己的小心思被讀得乾乾淨淨,而是她一眼就看得出來,柯冬的情緒有點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