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連阿黛爾自己都沒有想到, 她披在身上的“蕾拉”皮居然牢不可破。
中央總督亞撒·盧恩斯在與她打了照麵後,驚歎的是她的恐怖以及控製她需要耗費的心力;任何見過那個場麵的人, 都對她的身份堅信不疑——甚至即便見到她真人, 也沒人會產生“她是否真正的蕾拉”這種疑惑。
誰都不知道真實的蕾拉是什麼模樣,那麼眼前這位滿足了所有人想象的存在,必然就是蕾拉本尊。
最初緋紅星域的執政官閣下,作出想要她代替她姐姐的決定, 也隻是孤注一擲, 既奢望保留白獅軍團又試圖穩定局麵, 沒想到她確實讓白獅軍團變得可控, 更沒想到她居然做到了蕾拉可以做到的一切, 這本來就已經抹消絕大多數的質疑。
而對於卡爾洛西來說, 從來沒有擔心過她的身份問題, 因為她真的有代替蕾拉的一切先天條件。
不僅是精神力與天賦強大, 她細胞過度老化的體質,也可以混淆關於她年齡的一切判斷, 通過骨骼來推測年齡更是無稽之談, 經年累月被過分強大的精神力所壓迫以至於異化的身軀, 能夠扛住任何檢測, 甚至搞垮儀器也說不定。
就算借助某些生命黑科技,完整地剝離出了她細胞中的原始信息,也很難據此懷疑她的身份,至少卡爾洛西當初就有判斷, 梅洛尼夫人身上很難還留有蕾拉的生命檔案備份——當初無命行刺蕾拉既然搞到了最重要的那份基因圖譜,以那家夥的性格來說,必然毀掉其餘所有的資料與備份,等同於變相地幫助他們解決阿黛爾的後顧之憂。
像是柯冬那種一個照麵就懷疑她不是真正蕾拉的家夥, 相信自己的直覺更甚於一切的高級研究人員——絕無僅有。
即使是蕾拉的便宜未婚夫諾蘭,也是分析透她殘留在尤利安腦中的精神力,才能斷定她並非蕾拉。
而她現在身在中央星域,也很難有身份泄露的危機,因為沒人敢動她大腦。
誰都不會嘗試觸發一顆隨時都會崩潰的“恒星”。
當然,此刻的阿黛爾並沒有考慮這些。
她從來都以“蕾拉”自居,即使彆人反駁、她也是“蕾拉”,就是這麼唯心——哪怕是彆人的質疑,對她來說也沒有任何存在感。
在判斷自己身處的地方有異的時候,她已經基本模擬清楚了自己被劫持的全過程。
兩境戰場上為了抗衡無命與梅樂絲,阿黛爾差點放逐了自己的精神,完全無意識地飄遊在太空,本來以為凱撒軍團的計劃被她搞破產,“沉思者號”與影流艦被丟出去,她隻要等著白獅戰艦把她撈回去就可以,沒想到被人中途撿了桃子!
柯氏與凱撒軍團有合作她是知道的,熒星礦的價值沒有哪個能源公司能抗拒,尤利安在梅樂絲星搞出那麼大的基地也不是隻憑著凱撒軍團自己的力量,但柯氏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戰場的尾聲、誰都不敢動彈的時候出現,並僥幸遇到她帶走她,這甚至不能用單純的運氣來形容。
阿黛爾知道自己“昏迷”的時候一定發生了很多事,但無論如何,受困已經是事實,落在中央總督手上也無法改變,所有目的就放在了如何脫困上!
如果這個幻境是不真實的……
她晃了晃仍在隱痛的腦袋,深吸一口氣,強撐著床沿站起來。
手底下觸摸到的一切是實體的、物質的,入目所見的一切也並沒有不確切、不真實之感,或許說,感知本身就造成了某種欺騙,因為普通人的腦子不具備觸碰精神力的能力,更彆提辨析、理解它。
她現在失去能力,無法通過感知來辨彆周身的一切,但有些東西的辨彆其實也不需要精神力。
“如果這是不真實的……那它是什麼呢?”
最有可能的解釋是什麼?
阿黛爾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地思索。
“某種‘精神造物。’她喃喃道,“其實很簡單……因為我完全分辨不出異樣,所以它恰恰就是精神造物!”
所有思緒在腦海中收束、發散、縱橫交錯又相互消泯,就像是一片彙集了無窮星光的星雲,短時間的思考甚至劇烈到讓她大腦的疼痛再度卷土重來——她在靠著床沿嘶聲蹲下來的時候,本能地用手戳著自己的太陽穴,很快結束了思索。
“我還沒有離開太空……”這也絕不可能是某艘星艦又或者太空堡壘,被“智芯環”禁錮之前的畫麵她模糊仍有印象,知道自己與他人曾發生過哪種等級的衝突,所有靠近他們的物體都要被摧毀,而哪怕是她自己來決斷,都不會把這樣危險的自己放入核心星球的地表,最大的可能是,她仍在太空,而且,如果說還有一種設施可以在太空中收納她的話……
阿黛爾抽著氣:“精神……集合擬態?”
她顧不上疼痛,驀然抬頭計算房間的空間,即便感知局限於此,她的大腦中也下意識地以此為原點嘗試構架整個建築的外形。
她現在當然想不出這是占地遼闊的“金穗花宮”的完全虛幻擬態,但就她所認為建築形態,已經叫她震撼無比。
如此龐大——如此稀奇的造物啊!
彙聚了無數人精神力並集中擬化主導構建而成之物,它化虛為實,隔絕排他,形成一個特殊穩定的界域,釋放的同時加以收束,截然不同的精神力性質交集擬化的產物,阿黛爾也僅是有所了解,從來沒見識過!
就她現在看來,已經夠匪夷所思了!
從主腦的角度,隻能看到她自顧自思索又自顧自作出了判斷,它當然看不到她腦中的思維,但是並不妨礙它反推她得出結論的過程。
主腦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所以它很自然地全方位地監測她的一切,掃描自己所鏈接的整個天網查找她的相關資料,它特彆獨立出的數據庫已經塞滿了各種關於她的截圖與分析檔案,並且,最初它還親切地為這個數據庫取名為“小蕾拉”,很快又修改名字為“溫和的良夜”。
主要“蕾拉”這個名字本來就有夜晚、黑暗這種意思,白獅統領又是個貨真價實的殺神,沒有比那個名字更能囊括她的本性了。
主腦毫不懷疑,隻要給她一點機會,她馬上會想儘一切辦法製造更大的災難。
沒錯,單純的逃跑已經不是她的目的,身在中央星域腹地,她能往哪裡跑,隻會是製造災難、危害整個星域,拿刀架在“敵人”脖子上迫使他打開囚牢。
這個莫名其妙的數據庫本來應該很快就被拋卻,就像主腦每時每刻都會產生的那麼多冗餘數據一樣,很快被刪除,或者被消失,或許將來在得到某些指令之後,再從龐大的數據海洋中被翻找出來,但事實是,主腦慢條斯理地將其加密,就像是為某個禮盒紮上彩帶一樣,但往往又在徹底封口之前,打開,塞一些新的冗餘數據進去,然後繼續包紮,繼續打開,繼續塞,繼續包紮——並且樂此不疲地重複著這個過程。
主腦“月神”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有意思的事——它竟然對一個人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沒有指令,沒有目的,它是發自自己的意願在嘗試了解關於她的一切。
所以在對方低低重複了一遍“回答我,戴安娜”的時候,主腦毫不猶豫地開了口。
“是的,這是集合擬態。”它溫和地說,“您可以稱呼它為‘幻彩-金穗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