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 溪溪不喜歡樓笙吧?”
洛斯不清楚褚長溪與樓笙之間具體的過往,他也不知褚長溪有沒有跟詹言說過,在他所見, 是當年褚長溪回帝都後, 樓笙追來找他,褚長溪次次惡語拒絕, 從未心軟。哪怕詹言為阻止他們相見, 將樓笙趕出帝都星係,樓笙一身血爬著到了褚長溪麵前,小少爺眉頭都沒皺過一下。
沒人會對喜歡的人這樣。
這是為何洛斯會對詹言反應如此大感到奇怪的原因。
他看著詹言, 等著他回話, 帶笑的眼睛在詹言沉默不語中,笑意慢慢落了乾淨。
“……他喜不喜歡, 殿下看不出來嗎?”詹言似乎並不想聊這個話題,他鬆開手中茶杯, 繼續倒起茶水。
窗外落雨的聲音和水流聲分不清明, 一種混亂的嘈雜感,人心中的不安被放大,顯得焦躁,劍拔弩張, 表麵上卻維持著各自平靜。
洛斯俯身湊過去,手指落在桌麵上, 他盯著詹言, 眼神逼視,“那你到底在擔心什麼?你不是也希望樓笙死嗎?你曾經——”
“好了,”詹言不想提起自己曾經做過什麼,他幾乎快忍耐不住, 輕吐了幾口呼吸,才溫和開口,“殿下,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麼做。”
如同對方說,他沒得選擇。
殺樓笙不成,發現他族人的秘密,將他族人作為實驗體,他為給褚長溪治病。但是褚長溪最後知道了……隻是沒有懷疑過他。
他雖出自沒落貴族,但他成功考上帝都最出色的精英軍校,他是s級天才,他溫和有禮,風度翩翩,微笑時很有信服力。老師們和他周圍同學都會這麼說,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褚長溪很信任他的。
“那好吧,”洛斯直起身,向門外走,他也不想再與詹言繼續無聊的口舌之爭,“那就委屈你暫時在這裡待幾天了。”
………
在書房談完話,已是深夜,樓笙提步往樓上走,他步伐很慢,仿佛承載什麼不可承受的重量,整個人微微弓著背,像是哪裡疼的受不住。
打開房門,樓笙一眼就看到大床上睡著了的人,房間裡沒開燈,窗外月光落進來,能看到被子隆起的形狀,微卷的金發散落在白色枕頭上,褚長溪睡著時,安安靜靜的乖巧無害。
他盯著床上的身影,慢慢走進去,沒有像以往那般放輕動作,他腳步聲幾乎是在刻意加重了,但褚長溪沒被吵醒,他睡的很熟,睡的那樣深。
樓笙在床邊停下,垂頭看著,緩緩握緊的手,手腕上的舊傷新翻的傷痕在淺淡的月光下觸目驚心,黑色衣袖慢慢洇濕過程中,樓笙想起當年小雄蟲也曾這樣嗜睡,睡的深。
他這麼愛他,卻沒發現異常。
他早有機會的。
就這樣站了許久,樓笙看著褚長溪安然熟睡的容顏,眼眶慢慢濕了。
十年間,樓笙不算好過,他受傷流血,他心中苦痛,他被最愛的人傷害,可他仍然記得最開始的那兩年,小雄蟲撲進他懷裡,笑著喊他哥哥的畫麵,他想對他好,就像褚長溪闖進他心口的那一刻,他許諾一輩子對他好。
可是……他竟連他生病都沒有發現。
褚長溪身體檢查報告送到他手上,樓笙才知褚長溪應是自小有過心疾,很嚴重,可致死。雖然現在根據基因序列檢測得知褚長溪是已經治愈了的。
但曾經未經治療之前,他怎麼能沒所察覺呢?
上一世,褚長溪的死,是不是也與此事有關?
樓笙,你真是活該失去他,活該遭他厭惡,記恨,不信任……
樓笙側身,在床頭坐下,伸手撩開褚長溪臉上的發絲。
溪溪。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喊,手指都抖了,眼前水霧模糊,有溫熱的液體流過下巴,滴落下去。
落在褚長溪臉上。
一滴,又一滴。
【宿主,他在哭。】
宿主不想讓人發現的事情,樓笙怎麼可能發現。
樓笙那樣強大的人,那樣一張淩厲冷硬的深邃五官,冷下臉很有威懾力,竟也會哭,哭起來和普通人一樣。
他受傷流血時,哼都未哼一聲,被宿主朝著心窩子一次又一次插刀子,都未曾流過淚。
可是現在,知道宿主曾經有過心疾,他心疼自責的哭了。
係統:……
“什麼東西……”
落在臉上許多水珠,睡熟的人終於有了反應,褚長溪閉著眼睛小嘴嘟囔著用手擦。
樓笙麵上稍頓,抬手將臉上水漬擦乾淨,他平複情緒,緩了緩才開口,
“溪溪彆怕,是哥哥。”
褚長溪皺著眉,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大雨已經停了,夜色裡樓笙臉部輪廓陰影深刻,他平複的很好,的確看不出什麼。
“你乾什麼?誰讓你進來的?我不是說了不想看見你嗎?”褚長溪語氣不快,“趕緊滾,彆打擾我睡覺。”
他待在房間裡的半日,有好好吃飯,玩遊戲,睡覺,並不代表他不生氣了
樓笙沒說話,靜靜地坐著,風雨聲不再,房間裡幽靜靜謐,不說話時,連呼吸聲都聽的分明。
他周身氣息壓抑而悲傷。
半響後,他忽然蹲下去,半跪在床榻前,在褚長溪眼前。
褚長溪躺著往後挪,“你乾什麼?”
樓笙目光微顫,光從落地窗照進來,落在他臉上,他眼睫還有淡淡濕意。樓笙眉骨硬挺,淩厲逼人,麵對他人時強大又堅硬,但此刻一雙通紅的眼睛,低垂著眉眼,在褚長溪麵前,看起來脆弱極了。
褚長溪奇怪的看著他,從床上坐起來,驚訝道,“你該不會是……”
“哭了吧?”
樓笙閉了閉眼睛,他努力克製自己,但聲音還是有些發顫,
“溪溪生病,為什麼不告訴哥哥?”
“什麼生病?”
“上次給你做檢查,”樓笙望著他,嗓音拚命壓抑平靜,“報告顯示……”
“好了,你彆說了,”小少爺對自己的身體狀況當然有所了解,他打著哈欠,又胡亂揉了兩下頭發,臉蛋依舊嬌俏可人,桀驁肆意。
他毫無病態,笑嘻嘻地問,“你看我現在像生病的人嗎?”他站起來,在大床上幼稚的來回踩踏了幾步,“你看我能蹦能跳,我的病已經好了。”
褚長溪的身體表麵上看確實是好了的,現在除了睡的多一點,並未顯出什麼異常,因為有係統維持,基因報告單上治愈成功的序列數據,樓笙所能知道的,表麵上看,褚長溪確實是治好了的。
“哥哥不是說這個,”雖是如此,樓笙並不完全心安,他盯著褚長溪帶笑的眼睛,竭力保持冷靜,“溪溪,為什麼不告訴哥哥?”
“八年前,十年前剛見麵……甚至直到現在,溪溪生病的事情為什麼從來不跟哥哥提?”
褚長溪被問的語塞,頓了一下,惱怒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所以,荒原那兩年,恣意妄為的小少爺從未把他當成親密關係的人。
樓笙心口傳來悶痛。
“你這個樣子做什麼?”好像又要哭。
樓笙壓抑的喘息,恐懼和哀傷似乎平靜不下去,他換氣聲,顯得狼狽,
“沒事……溪溪好了……就好。”
褚長溪似見不得他這個樣子,煩躁的用腳尖踢了踢他胸膛,樓笙胸膛硬邦邦的結實,強勁有力的身軀,一動不動任他踩,任他欺辱。
他放下腳,鼓鼓臉蛋撇嘴,“好了,我要睡覺,你滾吧,彆打擾我。”
似覺不夠,他掐著腰,又補了一句,“看見你就心煩!”
樓笙聽了最後一句,沒什麼反應,隻是安靜下來,靜的褚長溪以為他會這麼半跪在床邊一夜不再開口呢,他才緩緩抬起頭,一張冷硬淩厲的臉,落了月色,有些微微蒼白。
“哥哥陪你一起睡。”他迎著褚長溪厭惡的目光,解開扣子,脫了外衫,平靜地掀開被子一角躺了進去。
“誰要和你一起睡?”褚長溪見狀,裹緊被子往遠處挪,“樓笙,你真的很煩。”
樓笙胸腔抽痛,側身看著他。褚長溪直挪到床邊沒處再挪了才停下,翻身背對著他,氣的直磨牙。
月明星稀,隔著窗戶,隱隱傳來蟲鳴鳥啼聲,有細風吹拂著窗簾輕輕飄起,褚長溪身形明明暗暗。樓笙盯著他的背看了許久,終是忍不住伸出雙臂將褚長溪抱進懷裡,不顧他掙紮,將他的臉壓進胸口,“溪溪,讓哥哥抱一會兒。”
“就一會兒。”
“哥哥很怕。”
察覺到他的身體都在顫抖,褚長溪震驚地忘了生氣,“你怕什麼?”
樓笙手臂收緊,聲音都哽咽了,“怕你再丟下哥哥一個人……”一個人在這世上。
褚長溪在他懷裡掙紮不開,放棄了,“你害怕一個人睡覺?”
“嗯。”
褚長溪笑起來,“你怕黑?”
“是,怕。”
“膽小鬼!”
……
早上醒來,房間裡空蕩蕩的靜,樓笙知道他生病的事,依舊關著他。特彆是他不在時,不會允許他踏出房門一步。
褚長溪掀開被子下床,拉開窗簾看樓下,外麵也靜,隻能看到許多站崗的警衛。
“樓笙出去了?”
【是,去聯邦大樓繼續談判。】
褚長溪,“對於我生病的事情,他怎麼想的?”
“認為已經好了,還是仍在懷疑?”
係統翻查了一下,不怎麼確定主角這種複雜的情緒,【事實,數據擺在眼前,但他仍然在擔憂害怕,我不明白,他信好像又不信。】
“嗯,那關於基因實驗體呢?”褚長溪又問,“基因序列對比報告結果顯示並非是樓笙的族人,這不應該,很奇怪。”
昨天夜裡不僅褚長溪身體檢查報告送來了,樓笙對比實驗樣本的結果也出來了。
【樓笙也是這麼覺得的,他們討論兩個方向,一是樣本數據被動了手腳或是有隱藏樣本,二是實驗體中途被換了。】
詹言當年殺樓笙時肯定會發現他不死之身的能力,進而發現他族人的秘密,那麼他理應間接或直接導致樓笙族人被抓進實驗室。
褚長溪不無懷疑樓笙的人調查能力,隻是實驗體被換是因為什麼?
他的病,他突然昏迷過很多年……
他得到治療,但治療的不完全………
褚長溪已經猜到什麼,他走回床邊,從枕頭下麵拿出那管藥劑,儘管他昨夜裡睡的那樣熟,樓笙已經知道這藥劑會有什麼不可挽回的效果,但他仍然沒有趁他熟睡動過。
係統這個能看明白,歎口氣,【他真的很愛你。】
褚長溪沒再問了。
不多時有機器人敲門送來早餐,應該是樓笙走之前準備好的,褚長溪總不能對著機器人發脾氣,隻好坐下乖乖吃飯。
不僅早餐,他午時也隻能這般度過。
房間裡有給他準備的許多遊戲和畫冊書籍,褚長溪隻能以此打發時間,他還想使用星網,但他個人終端手環在樓笙最初虜走他就被取下了,現在他沒賬號,無法登陸。
褚長溪放下書,端起桌上玻璃杯喝水,他喝完剛放下,突然聽見身後的玻璃窗被什麼東西“咚咚”敲了幾下,他順著聲源疑惑的轉頭,一個半大的小孩出現在露台外。
那孩子眉宇和樓笙有幾分相似,五官卻更加精致,沒樓笙那麼鋒利冷硬,稍顯秀氣,也是藍色眼睛,但全星際物種繁多,藍色眼睛並不特彆。他還穿著某星際學院的校服,這個時間點,應是逃課出來的,見褚長溪回看他,小小年紀臉上表情不符合年齡的沉穩冷靜。
他見褚長溪愣在原地,又曲指敲了幾下玻璃示意。
褚長溪眨眨眼睛,他起身,好奇的走過去,隔著一道玻璃,問,“你是誰?”
係統大叫,【你兒子啊!】
“你確定,溪溪不喜歡樓笙吧?”
洛斯不清楚褚長溪與樓笙之間具體的過往,他也不知褚長溪有沒有跟詹言說過,在他所見,是當年褚長溪回帝都後,樓笙追來找他,褚長溪次次惡語拒絕,從未心軟。哪怕詹言為阻止他們相見,將樓笙趕出帝都星係,樓笙一身血爬著到了褚長溪麵前,小少爺眉頭都沒皺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