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外, 天光似血染,血氣浮雲。
湮贐之抬腳踹向來稟的一名護法,那人摔倒又慌忙爬起跪好, 從始至終未敢抬頭。
“什麼事?”
他一邊問,一邊轉身向主殿走去。
大氅衣擺滑過回廊漆黑地磚, 上麵暗紅火焰,似有魔性, 一路燎原之勢, 讓人不敢直視。
看得出尊主心情不好的護法, 頭垂得更低, 跟在身後戰戰兢兢道 , “回尊主, 北淵異動不明, 結果封印似有鬆動。”
三百年前蒼吾劍尊連同幾位化神期大能用魔界少君天生魔骨將魔淵之門鎮填封印, 致魔族中人三百年無法自由來往人界。
現今封印鬆動, 於魔族而言確實是大事。
湮贐之又想到先前偏殿中, 褚長溪對他態度, 即便行了那事, 對方仍舊冷淡,且眼中隻有要殺了他的冰冷——
心中戾氣一陣陣暴漲,他開口, “派人去查明異動原因, 那封印也是時候破了。”
“是,”護法激動道, “尊主不在的這三百年,我魔界處處受牽製而沉寂,如今也該重振往日輝煌了。”
湮贐之踏過地毯, 走向高殿上的幽黑王座,“單單僅北淵封印有異嗎?”
“是。”
“北淵近斬荒。”湮贐之坐下,衣擺後撩時,內裡紅衣如血光一閃。
魔尊穿紅衣妖豔,黑衣自帶君王貴氣。
有侍女上前遞上酒水,他捏著酒盞一笑,有點冷,有些詭譎,有些意味不明。
黑袍護法被尊主威壓嚇得跪地,“斬荒新君三百年閉關未出,不知是否與此有關。”
殿內未點燈,湮贐之黑衣幾乎融於身後石壁,隻白發紅眸,在暗淡光線裡分明。
他喝一口酒,笑道,“來的正好。”
護法,“不知尊主……是何意?”
湮贐之未答,揮手讓人退下,表明自己不日是會上北淵一趟。
護法走後,他斜支扶手,記憶浮現那些年某個陰魂不散,難纏,又討厭的家夥。
妖君宣斐。
不止是他,還有各大仙門中人。
說來,若不是這些人,他與仙人後來也不會有那般多的親近機會。
宣斐是之中最明目張膽,也最會找事的一個。
好好一妖王不當,總是去蒼吾尋仙人“複仇”,但又不使儘全力,總是和人堪堪打上一架就跑,次數一多,仙人大抵是煩了,後來便避而不見。之後才有的宣斐抓湮贐之,逼仙人現身。
致湮贐之和仙人一道回宗門,算作相識。
回宗門後,宣斐當然不肯罷休,再次追至蒼吾玄天樓,要見仙人。
湮贐之折了一截院中花枝,就要去替仙人教訓他,他才不管他們二人有何恩怨,孰是孰非,他隻想替仙人解決掉這個麻煩,把這隻鳥給烤了!
但還沒禦劍,拂微劍破空而來,插|在身側的桃花樹乾上,開個正豔的桃花枝瞬間覆上一層霜花。
“師兄。”
他回頭,就見從玉階仙霧中走來的人,翩立雲海,眉目淡淡。
“你不是他對手。”
湮贐之不知如何反駁,隻好站在那兒不說話,但挺直的背,微抬的下巴,都表明了少年桀驁,並不服氣。
劍收回,霜華融儘,仙人身上冷寒的氣息也不似最初那般濃鬱了,仙門山巒,天光正好,不似魔界,這裡處處風景如畫。
褚長溪看向少年,“隻需躲上一陣子,那人自會離去。”
“為什麼要躲?”少年道,“若要我去,我定要那妖有來無回。”
仙人望向他,日光照他眸色淺淡如水,“跟我來。”
見他不動,又停下喊他,“跟上,聽話。”
聽話?
魔界少君在魔域囂張了幾百年,從未有人敢如此要求他,但見前方仙人走在雲霧繚繞的玉階上,在層層穿透的日光裡,說出這話時,眸中流光幻影,似多了一些人氣,仿佛走下神壇。
湮贐之眼中戾氣一下子就散了。
“師兄,我們去哪?”
跟上去的少年,藍衣翩翩,眼睛黑亮,清澈有光。
仙人頭也未回,“躲人。”
好吧。
湮贐之乖乖扔了手中花枝,花瓣隨風飄飛,落人長發,衣衫,從白衣肩頭滾落………美的不似人間。他跟上那道雪衫身影,不問何處去,不問歸期。
隻要是陪著這個人,他有哪裡不可奔赴?
許是怕他莽撞真跟宣斐對上,討不得好,仙人外出躲人,便帶上了湮贐之一起,以下山曆練為名,開始了長達一百年的相知相伴,相愛相許。
這期間,他們遇見了許多人,經曆了許多事,湮贐之曾是真的以為啊——
以為仙人許他回宗門大婚,是與他心意相通,對他有情。
可誰知……
——現在想來,也許仙人根本就是為了殺他,取他魔骨對付魔界,才如此騙他回宗門。
騙他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