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二十九(1 / 2)

魔嶺山顛的風帶著些料峭寒意, 血色漫過山頭,遠望像人間的晚霞披落叢野。

聞羽停在入口處,夜風把人衣衫吹的翻飛, 已至春末,山林中的百花開到途儘, 香味濃鬱,帶著最後的生跡。聞羽衣擺淺青色, 如碧濤流水,在夜色中站立, 身影清俊穩重, 一看就是被門派當作掌門人培養的肩負重任形象。

沉思片刻,聞羽換了衣裳, 又將旁關朔的發帶扯下,手在他眼前一揮,關朔被換了一張普通的臉,披頭散發, 陰邪怪異。

關朔凝出水鏡左看右看,不大情願, “這麼醜,褚長溪見了怎麼想我!”

“嗬。”

聞羽麵無表情給自己易容,“什麼時候了,還想這些。”

少年用變得亂糟糟的鬢發往臉上遮,沒好氣瞪過去, “你不懂。”聞羽搖頭失笑, 催促他快走。

為防暴露,他們分頭行事。路上他給容澤秘法傳音,很久才收到回訊:

“已順利進入宴席, 未見湮贐之和師弟。”

聞羽不由擔憂,那魔頭會不會參加酒宴,他沉默看著身邊少年身影急切地消失在黑暗中。

他對褚長溪的情感曾壓抑在自以為是的傾慕之下。好友關子陵追在褚長溪身後,他依劍臨風,玉笛吹雨,遙遙看著,置身事外。

可是後來,酸澀苦楚,求而不得種種體會個遍。

要說褚長溪最願與他們幾人中哪一位結伴同行,不是他青梅竹馬好師兄,是他視為知己的聞馳生。

他們一起遊曆,一同斬妖除魔,平定凡間禍亂,一起受過傷,生死險境……

但除這之外他們還有旁人沒有的。

翠綠玉笛在掌心現形又隱去,聞羽踏劍飛向天塹深淵,廣袖藍袍隨風,長發也紛飛。

當年那場大婚他沒有赴約。

要是褚長溪真有不測,他是不是……也該死。

*

魔域入口與人界接壤。

山腳下邪祟滋生,來往赴宴的除了正統魔族,自然也有墮入魔道的人族、妖修。聞羽八麵玲瓏,輕易混入一行魔族,學作他們煞氣繚繞,手拿邪劍。

血月高懸,吹來的風陰冷鹹腥,火架燃的光落在地麵像潑了血。長長的地毯,分列兩旁的桌椅望不到儘頭。聞羽跟著同行魔族落座,場上魔旗飄揚,鷹隼黑翼劃破天際。

魔尊尚未露麵,大堂隻有舞女聲樂,聞羽坐的位置較首座距離遠,此處低階魔族和半路墮魔的修士混雜,壓抑嗓音,交談聲不斷。

他握著酒盞,不動聲色觀察席上一圈,未發現容澤等人,隻能心說他們定是偽裝的很好。

周邊交談聲從隨樂翩翩的女子不知何時轉到魔宮囚禁的仙門劍尊身上。

“聽說尊上這次將人捉回,用玄鐵鏈鎖在寢殿內一步不得出。”

“不關押地牢,鎖在寢宮?”

“這你都不懂?或也可說是鎖在尊上的床榻。”

“床榻……”

“方便尊上……”說話魔修發出□□,“仙門那位和咱們尊上有怨,尊上將人囚在身邊,就是為了報複。因那人還有幾分姿色,大抵物儘其用,便將他作為爐鼎以助修煉。”

聞羽微頓,手中酒盞頃刻間化為齏粉,良久,才若無其事換了一個杯子。

有位分高的魔族咳嗽一聲,製止了喧嘩,又壓低聲音過來。

“你們有所不知,尊上並不想那人死,聽說近日來,一直在尋靈藥給他治傷。”

有魔族不解,“為什麼給他治傷?不是和他有仇嗎?難道是……”

聞羽仰頭喝酒,動作不快,但一杯接著一杯。

“難道什麼?”

先前說話的魔族道,“尊上定是恨透了那人,殺了他不解恨,折磨玩弄教他死也不能。”

魔族紛紛點頭稱是,不然難以解釋這是為何。

推杯換盞間,又有笑聲傳出,“也不知那位仙門修士是何等尤物,竟讓尊上夜夜共度良宵。”

“是啊,真想一見一探究竟。”

“尊上寶貝的很,哪是我等說見就見的?聽說去伺候的魔侍,多看一眼都會被挖眼斷腳,那位劍尊吃穿用度尊上從不假手於人。”

“啊,這……”這是恨?

“那不是新鮮嗎?等尊上玩膩……”

玩膩?———聞羽拳頭握的死緊,案上魔劍掉落,但他手中劍光虛影成形瀉出的前一刻,眼前忽然一道箭矢流光橫射過來。

這是?

“啊——”

血水激向高空,周遭一排魔族的喉骨被一把流光箭利落的穿透。

驚恐尖叫聲,慌亂逃竄的腳步聲,宴廳大堂頓時嘈雜一片。

“什麼人?出來?”箭光射來時並未有人看見出自何人之手,大殿上的魔族驚懼後退,有些慌亂間摔倒在桌案下。

先前肆意談論的魔修有些被射穿喉嚨倒地而亡,有些傷到臉頰眉心,手臂穿胸,聞羽左右看去,這轉瞬人仰馬翻的宴廳,他按緊腰間佩劍。

關子陵這個傻子,鬨出這麼大動靜……

*

雖然短短時日內,尋來天材地寶無數,但褚長溪靈根毀儘,什麼仙草靈藥都沒用,靈力過經脈,儘數散去,他等同沒有修為的普通凡人。

因為大宴時期,魔門各處都掛有紅綢,燈籠紅燭如火龍,漫山星火成河,將陰冷森然的魔嶺也照出人間光輝。

褚長溪依在床側,在虛空中翻閱玉簡。

抬起的腕上,黑色鎖鏈隱隱現現無聲。

湮燼之將他從天閣帶來魔淵行宮,天鎖還在身,固魂的法陣也在。

門外魔尊在和手下議事,聲音不高不低的,正好讓房內人聽全。

聽到十萬魔兵守在嶺下待命,係統著急問道,

【怎麼辦?那幾人修為再高,怕也難全身而退,何況還沒一人能是湮燼之的對手。】天羅地網,有來無回,不是說假。

【你現在這副樣子,他還故意讓你聽見,什麼意思啊他!】

什麼意思?褚長溪聽著門外有條不紊下達的指令,淡淡笑起來,冰雪眉目微彎,好看的很,“他想讓我求他,想以此要挾,想讓我聽話。”

這時房門被推開。

風吹動燭火晃過劍尊仙人清冷的側臉,他沒有生氣,隻是平靜望向來人,“你引他們來此,要殺他們?”

門外人黑袍血眸,渾身氣質邪性陰冷,“是。”

褚長溪垂下眼,似失望又似心寒,不欲多言,隻問,“條件?”

湮燼之手指微頓,對方僅這微末的情緒,他都著急想要開口狡辯或是解釋,他太在乎,可是對方不會在意他。湮燼之克製走過去,故意問,“長溪在說什麼?”

“條件,”窗台飛來一隻鳥,鳥尾五彩斑斕,流動著靈力,是天閣來的,褚長溪挑起指尖,輕扶尾羽,“要我做什麼你放過他們,換他們命的條件。”

湮燼之聽到預料之中的回答並沒有絲毫喜悅,心口疼的發緊,嫉妒和怒火不斷翻湧,“為了他們,你什麼都能答應?”

“都可。”

湮燼之拳頭捏的指骨咯吱響。

褚長溪卻仍淡然,衣袖堆疊,露出玉腕扶鳥羽的畫麵,安靜的像是冬日簷下的落雪。湮燼之早就應該明白,劍尊仙人唯獨對他心狠無情罷了。

隻對他——沒有絲毫情意。

窗外燭火重重,白衣與鳥,躍然成畫。

似曾相識的一幕,湮燼之想起蒼吾玄天樓,煙雲仙霧,有人也曾臨窗落袖,回眸淡笑時,驟然間如雪初霽,天地都亮了。那麼冷漠的人會對他笑………那時種種,如今都成刀子,一下一下往他心口劃。

長久的沉默中。

褚長溪已在得不到回答後,似自己悟出自身僅有的唯一價值,他指尖落上自己衣帶。

雙眸慢慢合上,臉頰因情毒輕染殷紅,墨發散落肩頸,無形風情卻是致命勾人。

但衣衫尚未褪儘,褚長溪突然被一雙大手按住雙肩壓倒在塌上,後腦磕在枕上,他如今這身體狀況,有些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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