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帳紅紗被帶起的風吹的起起落落。
湮燼之動作不停, 將身下人雙手狠狠按在床榻上,赤紅著一雙眼,嘴角揚起一個笑, 邪氣的很,“說啊,是誰的技術更好?”
身下人不說話,他就故意加快, 逼出他喘息, 再問,“說……誰讓長溪更快活?”
還故意貼身舔吻, 一直問, “各番滋味都嘗了,那長溪更喜歡誰?”
還突然停下, 像個瘋子似的, 固執的在他耳邊引|誘說“你隻要說最喜歡我給你解毒, 我就滿足你, 可好?”
湮燼之也知道自己瘋了, 痛苦瘋了,他也可憐透了!也不知他為何要爭,也不知想要得到什麼答案!
褚長溪最後終於瞧著他, 開口, 嗓音斷續說, “湮燼之……我不……欠你。”
他說的是兩人之間的恩怨。
這是他第一次對此做出回應,以往都是不理會, 不解釋,除了承認自己所行其他隻字片語都沒有!
可是,
“不欠?如何不欠?”湮燼之聽這話更恨, “褚長溪,我是如何待你?你又是如何待我的!”
怎麼就不欠了!
怎麼能不欠!
褚長溪閉上眼睛,似乎不想再看他。
湮燼之一下子又慌了。
褚長溪從來都隻需一個眼神就能讓他所有壓抑的瘋狂支離破碎。
他所有的痛苦和怨恨在這瞬間被另一種迫切的需要取代,他甚至想開口求他。
褚長溪,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最後,他隻能無聲地笑起來。
笑的雙眼澀疼,喉間溢滿了苦澀。
他恨褚長溪。
更恨這樣的自己!
他在魔窟裡念這個人,念了三百年得以重生。
如今他還是念著這個人,卻念的他想死在那魔窟裡才好。
死在那時,至少他的回憶裡都隻是在蒼吾玄天樓的一百多年,隻是人間入世的一百多年。
玄天樓的雲霧與雪,玉階兩旁的桃花枝,風起雲湧滾滾而來的花浪如潮。他在玉階下仰望負手雲端的仙人,也在花落花飛裡跟在仙人身後一階一階踏雲天階……
在人間,在十裡花紅香水岸的某處人家。
他們睡一張床塌,吃一碗元宵。
一起聽晨間鳥語,一起逛都城花朝節。
他們坐在屋頂喝酒,躺在瓦片上賞月,去人間王宮裡偷兩盤點心,他喂給他吃下,笑問他甜不甜。
他擋在他身前,他護他受傷,他血都快流儘了,還隻想關心他的白衣可彆染臟了……
他總是不要命的擋在最前,他總以為他是想護他乾淨,護他安好。
可他最後才明白,他受最重的傷,其實還想聽他一句“湮燼之,你疼不疼”,“湮燼之,你還有我”……
如果他真的會死。
他真想死在這些時候,死在褚長溪許他大婚的時候,死在他親吻他的時候。
哪怕都是欺騙。
哪怕褚長溪對他從未有過一絲真心。
就騙騙他,騙他的都好。
*
踏上峽穀山道才發現,所行地勢是往下,看著翻山越嶺,實則在往地下深處走,十分詭異。山道裡也不平靜,各種妖獸毒物,沼澤瘴氣,幻象險境層出不求。
原本浩浩蕩蕩齊心合力的仙門百家修士,也在混亂中四分五裂。
跟著雪衣仙尊的百名修士,走了半日,才走到底。來到一處地下暗河。兩側石壁,一條看不見儘頭的河。河水成黑色,暗黑,粘稠,像是靜止,並不流動。
河裡不知是什麼,可河麵透著一股陰邪,沒人敢輕舉妄動。
領頭的雪衣仙尊放出一隻輕舟,輕舟竟立刻開始腐爛下沉,平靜的水麵沸騰、翻湧。沸起的水成血紅色,不斷有白骨湧出來!
“啊啊啊,這是什麼?”
“這哪是地下河!”
分明是屍山血海,白骨地獄!
身後人群不安的躁動起來。
不少修士都扔進去許多法器,全都被無聲無息腐蝕的一乾二淨!
“這要怎麼過去?”
“這人要下去,不得連個泡都不冒就沒了!”
湮燼之混在人群中,冷眼看著褚長溪站在前方的背影。長身玉立,黑霧茫茫血氣森然的河道口,他衣袖翻飛時,天地都顯純潔一片白。
有人在河岸邊蹲下,掐訣探了一番,將指尖試探著沒入水中,再拿出來,完好無損。
隨後站起身道,“此河不侵蝕活物,直接下水即可。”
湮燼之遠遠跟在仙門弟子身後,河水僅漫膝下,腳下踩的都是屍骨,成堆的頭顱和斷肢。不少人嚇得在河水中亂跳。
直到前方人不知怎麼忽然停下,湮燼之抬眼冷冷的看過去。前方混亂一片,明明眼前什麼也沒有,有人卻驚恐的舞動四肢,對著虛空出劍,也有人隻看一眼,就慌亂的跌倒河裡,大喊“彆殺我”,也有人自挖雙目,自斷雙臂,自相殘殺………
剩下人自然察覺到是受這河水影響了,紛紛尖叫著往岸上跑,隻有那個麵容冷峻的黑衣人在逆流中,不緊不慢繞著腕上紅繩往前走。
這裡已經是魔窟裡邪魔所能感知的領域,萬萬年之久,被害死在此處的人、妖、魔不計其數,怨氣衝天,冤魂不散。
血河中,倒下的屍體立即被腐蝕殆儘,飄散出一縷青煙。
湮燼之踩著累累新骨,尋那道白衣身影。他知褚長溪意誌堅定,不至於受冤魂影響。
他的眼前是前仆後繼無數五官扭曲的怪物撲向他撕咬。
全身上下血肉一塊塊被撕咬下。
湮燼之伸手擰斷怪物的脖子,繼續走。
又有身材曼妙的女子,眼含春水,極儘勾|引。
“公子。”
湮燼之腕上紅繩成劍,他用劍端擋住女子靠近,緩慢抬眼,劍尖一轉刺入女子胸膛,血水潑灑他一臉。
沿途不死心還有形貌昳麗男子向他作揖,湮燼之隻動了動手腕,劍光落向那些男子,男子身體被卸成幾塊。
似乎沒有什麼幻象能迷惑他,他沒有恐懼的,也沒有想要的。
最終走到石壁間一洞窟前。隔著血水簾看向裡麵。
血簾之後有交談聲,偶爾響起一道冷淡聲音,唯有此時才能撥動湮燼之心弦。
他提著劍抬腳跨進去。
黑袍浸一身血水,平凡但過分瘦削的臉,渾身氣質陰森,一雙眼黑沉中隱隱還閃過猩紅的光,十分瘮人。
有修士一看見他便皺眉,“你是哪個門派的?”
“怎麼沒見過,是誰的人?”
黑袍男子嗓音像是被礫石滾過,但卻笑了一下,“自然是……蒼吾褚仙尊的人。”
修士們齊齊轉頭看向仙尊,見仙尊並沒有出口否認,這才鬆一口氣。
上百人,如今能趟過這血河的,隻有修為高強的幾十。還有不少人受傷,正在被同伴醫治。
褚長溪靜立一側,白衣不染血水,與周圍血河血窟,衣衫破損淅瀝滴血的身邊人,格格不入,俊美出塵的不似人間。
他抬頭看向血簾洞口,湮燼之正抱劍依在石壁一刻不移的瞧著他,姿態悠然。
係統:【他到底想乾什麼?跟了你一路什麼也沒做。】
褚長溪移開視線。
洞外血河還有很長一段才可到達另一個洞口。沒有其他辦法,隻能硬來。
他走過去,手中劍劃出一道冰藍劍光,浩瀚的劍意,充斥整個地下河道,滿天霜花飄落而下,落在河麵瞬間成冰,在血水上轉瞬鋪出一條晶瑩冰路。
眾人無不震撼不已看向他!
“好厲害!”
“太強了!”
洞口的血簾也被寒意冰凍成冰晶,像斷了線的珠子接連砸下,砸在白衣肩頭,褚長溪伸手拂去,碎了一身的紅色霜花。
純白冰路致血河沉寂,石壁徐徐落紅花,前一刻還是白骨森森的地獄,此時竟爛漫無邊!
“各位仙長還請先行一步。”褚長溪側身讓路,回眸說。
很多人都開始明白為何此人會讓整個仙門年輕修士癡迷如狂了。
待眾人走上冰路,褚長溪也踏上去,卻被人從身後拽回了洞窟中。
“放手。”褚長溪冷冷說。
“好啊,”湮燼之的手從他手腕鬆開,卻立即攬住他的腰,用力將人按進懷中,指尖隔著薄紗細細摩挲那片被他親吻時會讓主人情不自禁難耐出聲的肌膚,他微微勾唇,顯出幾分身為魔尊的狂妄不羈,“長溪為那些廢物還真是費心。”
“仙門除魔衛道,護蒼生安寧,”褚長溪說,“怎是廢物?”
“好,不是就不是,”湮燼之壓低嗓音,笑意不明盯著他,道,“長溪有想要守護的東西才好。”
他才能拿那些東西威脅他。
讓他求他!
那場憤怒無望的情|事之後,湮燼之沒有禁錮他,沒有捆了綁了把他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