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遊靜汀似乎仍舊不信,冷漠看著他。右手指間穩穩勾著那顆珠子,隻要稍微一動,就可將其勾出。
湮燼之快急瘋了。
慌亂無措懇求說,“我隻想救他,他醒來,醒來我就消失,不然……你也可以將他帶走,帶回蒼吾,帶去蓬萊,兩生石你也拿去,你來救他,可以嗎?”
“可以了嗎!”
遊靜汀隻是無動於衷看著狼狽卑微的他,並不答話。
湮燼之不懂他這是為什麼?他不是也喜歡褚長溪嗎?為什麼不願意救他?為什麼!
避屍珠一旦離體,就來不及了。
就再也不可能了!
他不知道遊靜汀到底打著什麼主意,他真想把此人撕碎!將那隻手碾成粉末!
但他為了褚長溪,他卻想要跪下求他了!
終於,沉默許久的遊靜汀似乎有所鬆動,語帶諷刺問道,“你現在答應如此,可日後你若反悔,誰又能奈你何?”
湮燼之仿佛看到了希望,急忙順著他的意說,“那你要我如何?”
“我要你那把劍。”
他的劍?
湮燼之下意識手腕微動,腕上紅繩幻化蛟龍入海,巨劍虛影破蒼穹,劍意波蕩,讓魔界所有生靈懼怕臣服。
遊靜汀道:“就是因為這把劍,你才有今日之能力,若劍不在,你與我等也未必不能較高下。”
湮燼之聽出他話中意思。
這把劍是湮燼之降生時伴生在魔淵劍池中的,也是因為這劍,他才一出世便被魔族視為魔域未來共主。
與他神魂結契,當初為護褚長溪,他取劍魂,一分為二,如今已合二為一。
沒有了這把劍,他就不會無人能敵。
遊靜汀有了這劍,也可不必怕他日後出爾反爾。
要這劍,合理。
“好,”湮燼之喉間血氣還在翻湧,淅淅瀝瀝血水從緊咬的齒間落,“我給你。”
門外魔衛震驚的瞪大雙眼,石崎忙喊道,“尊上,不可!”
但湮燼之隻是從解除劍魂契息的喘息中讓他閉嘴。
龍吟呼嘯,地動山搖,前所未有狂暴的雙龍虛影,被湮燼之從元魂中緩慢剝離。
劍身落地,湮燼之麵色一痛,噴出一口鮮血,膝下一軟,半跪下去。
他垂眸看向腳邊的劍,拿起扔給遊靜汀,“拿去……”
遊靜汀抬手接過,目光端詳雙龍纏繞的漆黑劍身,劍刃裡隱約可見黑龍兩股劍息浮動。四麵八方都被牽引,拿在手中,隻覺天地萬物,皆可撼動。
天上地下,下界之外。
這樣的神劍,早不該落入魔頭手裡。
湮燼之半跪在地上,口中吐著血,問,“夠了嗎?”
夠?
“這如何能夠?”遊靜汀目光從劍上移開,又落在門外層層包圍的萬千魔衛身上,“沒有了這劍,你還是魔界之尊,身後還有這麼多魔族聽命於你。”
什麼意思?
是想讓尊上他……
門外聽到此話的石崎忍無可忍,衝進殿內,“尊上,彆再聽信於他!他不過是卑鄙無恥,趁人之危的小人!”
湮燼之卻沒理他,隻是壓抑著屈辱和憤怒,仰頭問,“所以呢?你還想讓我怎麼做?”
“尊上,不要!”
石崎想攔在湮燼之身前,卻被湮燼之揮袖推出門外。
湮燼之撐著起身,向前一步,“想讓我不做魔尊是嗎?”
“你不做魔尊……”遊靜汀看著被推出去還麵露緊張擔憂的石崎,說,“還是會有人甘心供你差遣。”
“到底要如何?你不妨直說!”
遊靜汀眼眸一沉,指間動了動,靈力凝成的線連著褚長溪口中的避屍珠,顯而易見的威脅,“我要你……自剖魔元,自廢道身。”
滿殿前魔族聽著這話,驚愕得魂飛魄散!
魔元是魔族修道的根本,是所有道法的來源。
湮燼之沒有護身法器,沒有那把神劍,他也還是修為強大的魔修,可沒了魔元,那就等同廢人,連最低階的魔族都會不如!
那時,魔域十八重,還有誰會聽命於他?不僅如此,那些曾經因為懼怕忌憚而臣服的護法分主,曾與湮燼之有仇怨之人………會不會報被辱之仇……
他為何不直接要尊上命啊?
明明仙門神女,卻心思歹毒的讓人心驚。
神女慢慢垂眸,指尖連著靈線,衣袖落落生花,不待湮燼之開口便譏諷道,“怎麼?不願意?這就是你口口聲聲的愛?”
湮燼之神情一寸一寸冷下去。
周身溢出極深極重的魔氣,猙獰躁動像凶惡的巨獸,被強硬壓製。湮燼之身上裂出一條一條爆裂翻卷的血縫。
他知道遊靜汀為何不直接要他死。
他不信以遊靜汀對褚長溪情意不想複活他。
遊靜汀想借此要他眾叛親離,要他一無所有,要他墮入深淵,承受他一切可承受的苦痛折磨。
———隻有活著才能感知痛苦。
他自然不會讓他死的痛快。
森白的長發被血染的鮮紅,湮燼之緩慢抬起猩紅嗜血的眼眸,萬般屈辱都壓抑下去。紅衣破碎,翻飛,露出血流不止的無儘傷口。
他毫不在乎,微微偏頭說,“好,我做。”
“但是要在我看到長溪醒來之後,”湮燼之將兩生石遞給遊靜汀方向,“隻要他醒來,我定會按你說的做。”
遊靜汀唇邊忽的勾起,將勾住避屍珠的靈線繞在指間微微拉,“你我之間………”他惡毒一笑,“你覺得我憑什麼相信你?
湮燼之眼睜睜看著避屍珠似乎真的要被拽出褚長溪體外,親眼所見隨著靈線的牽引,仿佛就要拽走浮在褚長溪周身的靈氣,在變淡,在消失……
湮燼之整個人都驚恐的顫抖。
遊靜汀真的會拿褚長溪複活的機會來威脅他,但湮燼之卻不敢和他賭,一絲一毫都不敢。
他一下子失去所有談判的力氣。
“你住手!”他毫無尊嚴地嘶吼著乞求,“遊靜汀你住手,我求你,你住手!”
“想好了嗎?”遊靜汀當真停下動作,“要怎麼做?”
“好,我做!”湮燼之口中再次湧出血,血水漫過半張臉,像個瀕死的瘋子,“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說完,他抬起手,五指成爪,毫不猶豫刺向自己丹田。
他的手指早在虛空界內,根根傷可見骨,細長尖利的指骨順利刺入皮肉。穿破的傷口噴濺出大量的血。
“尊上——”見此一幕的門外魔族,全都不可置信的大喊。
唯有石崎,一開始儘力阻攔,此時卻抿緊了唇,一言不發看著尊上自殘。
他清楚的知道為了褚仙尊,尊上什麼都做得出來。
他從惶恐擔憂,到此時此刻麵無表情的麻木。
時間流速不同,很快翻到此頁的係統,驚訝的合不攏嘴,看著湮燼之親手剜自己魔元的樣子,連它都似疼的瑟瑟發抖。
它伸手扯褚長溪的袖子,“溪溪,你快看,你快看啊………”
湮燼之指骨在丹田裡翻攪,急切的抓住了自己的魔元,指尖微彎,像鉤子一樣鉤著魔元用力往外扯———
“啊——”
比本命劍從神魂剝離更甚百倍的痛感,每一根經脈都在被自己生生撕裂開。
他痛到跪下,支撐不住摔下。
但他還是持續凶狠的用力,最終將魔元完整拽出,噴湧的血甚至濺至幾步之外的遊靜汀衣擺上。
湮燼之狼狽的躺在血泊裡,魔元從掌心滾落。
遊靜汀卻隻是使了法訣,淡淡清洗衣衫上的血跡。
然後靜靜看著剛剛剜出血淋淋的魔元,看著奄奄一息試了幾次都無力再站起的湮燼之。
他長發更加蒼白,仿佛一瞬老去千萬年。
遊靜汀眼眸深潭般寂靜,冰冷。
但最終女子衣裙隨步伐瀲灩鮮亮,他收手散去拽著避屍珠的靈線。仿佛目的已經達到,遊靜汀俊秀的眉眼微微舒展,帶上假麵的仙門應有的悲憫,停在湮燼之身前,輕聲說,“湮燼之,這一切都是你應該受的,做錯了就該得到懲罰。”
湮燼之張了張嘴,隻有血水流出。
“但經此倒也讓我見到你的真心,你能做到如此,也確實證明了對長溪哥哥的心意,”他沒有接湮燼之費力遞向他的兩生石碎片,似乎真的被此情此景觸動,語帶不忍說,“既然你那麼想見長溪哥哥醒來,那……兩生石我便讓你親手給長溪哥哥使用,親眼見他蘇醒,如何?”